三、刁钻前妻:颠覆传统的王牌“第三者”
在大部分都市家庭伦理剧中,“第三者”身份往往是破坏婚姻家庭最直接的“蛀虫”。从《蜗居》中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郭海藻,到《回家的诱惑》中狐媚妖冶的“红颜祸水”艾莉,称其为“第三者”均是出于她们曾成功俘获男主角的心并达到侵入他人家庭的目的,且往往遭到正室的怀恨嫉妒或打击报复。而在《媳妇的美好宣言》这样一部宣扬正义与纯善的家庭剧中,“第三者”颠覆性地被安排到大儿子余快的前妻华婷露身上,且她手中握有“儿子”这张王牌,机关算尽不依不饶却并未达到“诱惑男主角,又遭正室妒意”的目的,而是以妥协并达成共识的方式圆满收场,这在大部分家庭伦理剧中是较为鲜见的。前妻华婷露在经历种种挽回前夫的行径不得逞后,被前夫现任妻子毛绒绒的善良宽容所打动,最终放心将他们的儿子交给毛绒绒,生母和继母成为了难能可贵的好友。尚不提这颠覆性的形象塑造如何建构文本中的人物能指,将人们意识中的“正室”与“第三者”交换位置,就这令人匪夷所思的结局,是否又是对“理想媳妇”形象的寄托与想象精神的延续?是否所指为一个臆造出的近乎“天下大同”的“乌托邦”式家庭?我们不妨从前妻在剧中出场的情况略加分析。
首先,利用儿子制造契机。前妻华婷露在前夫余快与现任妻子毛绒绒的婚礼上以并不友好的形象出现,儿子大喊“爸爸”瞬间搅乱现场,而华婷露则成为余家上下的众矢之的,在新娘一番大气感人的说辞中悻悻而去。这样的出场方式便为其戴上了“蛮横自私、不顾后果”的帽子,作为孩子的母亲及男主角之原配,创作者有意将其置于主要人物关系中的“反面”角色,也同时突出了现任妻子毛绒绒的美好品德,以前任的“无理”反衬现任的“懂理”,打破人们头脑中“原配”风雨同舟淳朴善良的观念。几次利用儿子“找爸爸”的父子之情接近前夫并借机暗示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以扰乱和离间前夫与新妻二人的感情生活,于此,“儿子”成了一个维系旧爱的符码,每每堂而皇之送往前夫处都潜藏个人私欲,又抓住前婆婆“爱孙心切”的心理,甚至找现任妻子毛绒绒几次谈话都绵里藏针尖酸挑衅。幸而毛绒绒并不以为然,反而同情怜悯只身带儿子生活的华姐姐,而婆婆也早了解了前儿媳诡计多端无孔不入的性格,对其早有设防。一个海纳百川,一个铁面无私,使得“儿子”这一王牌道具在前妻手中利用得并不得如意。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如果跟随一个如此虚伪狡黠的生母成长,耳濡目染的是其诡诈阴毒表里不一,形成了孩子自身任性顽劣的品格,子女沦为父母维系感情的“工具”,这一文本中的符号所指,对于子女的教育培养和健全心智的形成,怎能形成正确导向?
其次,主动直接接近前夫。对于华婷露的种种手段,用婆婆的话来说:“咱们全家人心眼加起来都不如她多。”侧面烘托与事实呈现均为其形象蒙上一层“深不可测”的阴影,除了“儿子”这一王牌,华也会伺机向前夫余快表明心意。剧中无论是专门跑到其牙诊所倾吐自己想挽回感情的愿望,还是利用儿子参加演讲比赛得奖需父母上台而将前夫邀来趁机向其吐露“复婚”的心意,都体现出华婷露的“明枪暗箭轮番轰炸”。这一近乎“恳求”的可怜之态,恰恰再次反衬了内心与外表皆单纯大度的现任妻子毛绒绒的不施心计、开诚布公。此外,值得留意的是,华婷露的职业身份是某企业高管,时常国内外出差,以精明知识女性身份出现。这一身份符号便无意中被贴上一种标签:知识女性当是工于心计、油滑算计。固然人物设计满足了一正一邪一公的程式,而在文本中将这种职业身份与个性特征进行直接与典型化联系,也陷入了模式化的误区,是对职场女性某种程度上的嘲讽与和贬损。
再次,诬告现任以泄私愤。前妻为挑拨和表示妒意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只因儿子在现任任职的幼儿园摔倒,即当众大声责怨现任毛绒绒的“不负责任,心不在焉”,并脱口众人“毛老师是虎子的后妈”。利用舆论力量至“情敌”毛绒绒于四面楚歌的境地,将职场女性心胸狭窄、尖酸刻薄的本性尽显无疑。这种太过平面化的符号划分,忽略了对个体生存状况与性格形成多面性的关注,虽是一部典型化的现代都市家庭伦理剧,却将人物标签化、符号化,构造了一个浅表的生活平面,不能深入实质进行剖析。
此外,对于终究臣服现实“改邪归正”的前妻与现任的“握手言和”,剧中也表现得十分仓促,在结尾婆婆查出“癌症”后前妻毅然表现出自身的悔过和清醒。前妻与现任能平心静气坐在一起成为儿子不可或缺的“两个妈妈”,无论是对“生母”形象的颠覆还是“继母”形象的美化,都在画面中构筑了一个过于和谐平等的美好图景,放大了和睦的形式,却在某种意义上又形成了对女性次要地位的认同和男权意识的强化,有“二妻侍一夫”的倾向。虽然剧中男性在性格与地位上看似均弱于女性,但男权主义思想仍深深印刻在其中。有研究发现,女性在电视剧中的存在有三种现象,而其中一种说明:“这些好坏混合的形象所造成的印象是一种强制性的认同,它将女性置于次要的地位,把女性作为丧失了自我的形象置于这个世界的某个位置,以依附于男性。”前妻对前夫失去后的“珍惜”与“争取”,已能够清晰印证这一点;现任妻子对丈夫前妻的“不计前嫌,宽容以待”,除了自身性格以外,当然也包含对丈夫的“依赖”与“爱”。这均能体现出“男权”主义的无所不在。
通过对《媳妇的美好宣言》一剧中多个女性形象的符码分析,该剧在创作与形象塑造方面给人们的启示是:
第一,对身世背景、教育程度及职业特征直接影响人物性格的标签式设定。无论是幼儿教师毛绒绒所代表的“善良和蔼”符号特征,还是退休科级干部涂香香代表的“公正无私”符号特征,抑或是企业高管华婷露代表的“精明诡诈”符号特征,都形成了模式化的标签,成为挟制人物形象塑造的一大障碍。
第二,对“理想媳妇”形象的虚浮刻画与天下大同的“乌托邦”式家族乃至社会环境的假想。从毛绒绒不计较丈夫一切身家,到与婆婆、前妻、小姑甚至妯娌的碰撞摩擦得以圆融解决,一切围绕毛绒绒展开的事件,最终都指向标榜和衬托其性格的完美,包括勇于认错、知错即改,连最后一点瑕疵都不曾留下,显得超乎现实而不切实际。
第三,“父权”与“男权”意识的巩固与强调。在婆婆不容置疑的“家庭话语权”掌控之下,实际上执行的却是“英雄家庭”模式下的意识形态传统,是缺失的“父权”在母亲身上的延伸与重建。而前妻对前夫的“追求”与“依恋”,现任对丈夫的“信任”与“尊重”,最终达成了和谐的共识,也是对“男权”意识形态的妥协。看似关照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实则依然笼罩在极为深重的男权意识形态之下,使女性尚未走出真正属于自己的独立之路。
总之,该剧在话语形式与人物关系的筑建上,较以往都市家庭伦理剧都是略有改观和创新的。值得思考的是,在现实生存(包括家庭生活)中人际交流倾向于符码时,如何杜绝刻意缝合的模式化、脱离实际的泡沫化以及顾此失彼的意识形态化,为受众营造一个更为广阔的思索与参与空间,以更具个性化的诗性功能取代符码的同质化,获取电视剧创作从内容到形式、从理论到实践的新突破,仍是我国家庭伦理剧乃至更多题材的电视剧需要深入探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