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结语
随着符号学的发展,人们越来越注意到语言和文学的研究密不可分。经久不衰的传世之作离不开准确、鲜明、生动、简明、连贯、得体的语言表达,文学的深层的理解和赏析离不开客观科学现代语言学的成果,现代的语言学的理论和方法为我们打开文学的魅力提供了工具和手段,特别是目前语篇理论的发展,偏离理论、标识学说等对于把握文学的结构性和突出性都提供了崭新的视角。因此文学文体学认为,语言和文学紧密结合,对文学需要进行深入语言的分析,对有关的语言结构需要进行描写,同时语言也可以以文学为篇章文本,共同促进语言和文学的发展。
本文从偏离的角度分析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目的在于探讨运用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偏离理论和方法,来考察女性诗人林徽因的语篇的语言结构,发现作者在语言选择上所体现的文体特征及其和语篇整体意义的密切关系。偏离模式体现了该诗篇的特点,展现感情深处。20世纪初,新月派诗人除了林徽因以外还有闻一多、徐志摩、朱湘、饶孟侃、孙大雨、刘梦苇等,他们受泰戈尔的影响,客观抒情诗的创作,把主观情绪化为具体形象,创造出很多偏离的意象。使用偏离理论通过诗歌解读人生是一个惊喜,诗人为他们遇上的读者创造另外的生活,诗歌是一种天意,诗歌是一种意外,诗歌是一个奇迹,诗歌是文本与现实世界偏离间开出的精神之花。所以从语言学角度着眼的“偏离”是解读诗歌的行之有效的手段之一,对于揭示林徽因等新月派诗歌创作的价值和意义,具有举足轻重的价值。
出于蓝,能否胜于蓝?
——论孙频的小说创作
刘媛媛
孙频近两年来的创作呈喷发之势,十分引人注目。如果按照当下人们对作家的归类,孙频属于年轻的“80后”女作家。这个群体里的代表人物如春树、张悦然、笛安等,都是以青春成长类小说令世人瞩目。作为同时代者,孙频的文字却迥异于她的同类,无论主题还是技巧,孙频显得更为沧桑和深远。
必须要强调的是,“80后”并不仅仅是一个时间的概念,更是一个时代的和代际的标志。这一代作家因为大时代的关系,成长背景与“50”、“60”、“70后”截然不同,没有任何重合交集,这从根本上造成了这一代人与前辈整体的割离。因此,对于他们文字的理解和评说,就有一种“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隔膜感。但是读孙频的小说却没有这种陌生感,反倒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这种熟悉,不是主流文学的一脉相承,寻根求源却是脱胎于张爱玲式的言说与技巧——上世纪横空出世的女作家,其独特的文字魅力成为相当一部分人的文学教母。孙频自己也承认,“我是那种内心深处带着绝望色彩的人,底色是苍冷的,很早就了悟了人生中种种琐碎的齿啮与痛苦,所以我写东西的时候也是一直在关注人性中那些最冷最暗的地方。张爱玲小说的底色与我这种心理无疑是契合的,那是一条通道。”纵观孙频的小说,大致笼罩在张爱玲之下,以张爱玲之眼看世界,以张爱玲之心理解人事,以张爱玲之笔写故事。从主题设置到人物刻画,乃至语言的华丽繁复,无一处不见张氏的魅影,同样,她也存在张氏的毛病——重复,反复,梦呓般的喋喋不休。
主题与人物:同工异曲的重复
张爱玲的小说,向以揭示人性“恶”著称,她小说的基调是灰暗阴冷的,像她为自己设计的封面,帘幕后面隐约的女人面孔,神秘、模糊,又充满诱惑,幽微处的人生苍凉。孙频小说的格调,显然继承和发展了这一点。孙频的小说不仅冷,而且硬,尽管她总是想掺入一丝温热,但最终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会将这可怜的温热吞噬,留给读者的是被坚硬咯着的疼痛,甚至有微微的血腥和恐怖。
孙频笔下的人物心灵里隐藏着种种的内伤,带着企望向外部的世界伸出触角,寻找和期待,但又总是落空和失望。这可以解读为“现代人的无法摆脱的生存困境与价值迷思”。也可以是“身体消费、欲望泛滥、物质满足的淘洗之后,对个体真情的迷恋、眷顾、执着及其悲悯情怀”。究其根本,孙频和张爱玲一样,写出了大时代下个人的无力感。她笔下的人物和张爱玲一样,卑微、扭曲、边缘、另类,不同的是张爱玲更彻底,对人性有更深刻的洞穿,她对自己的人物从来不救赎,不给希望,让他们在日常琐琐碎碎的欲望中,一点点沉沦下去。虽然是毁灭,但是决绝。比如曹七巧,要保住黄金,就拒绝爱情,决不贪恋哪怕片刻的虚假温存;白流苏,就是要嫁人,哪怕是因为倾城的缘故,一点也不伤怀。孙频显然不甘心,她要的比张爱玲多,在阴暗冰冷坚硬之下,要一个光明的前方,要真情之下的一点暖意。她的多篇小说,都是以这样的主题出现。如《一万种黎明》里的张银枝,就是因为桑立明在得知她从小被继父强暴的遭遇后,对她说了巴尔扎克的话:****中的纯真才是大纯真,他就成了她的救赎,所以才有了一个季节一次的朝圣般的坐硬座火车去看桑立明。《鱼吻》里的韩光因为一个男人异乎寻常的吻技而痴迷,在最终弄清楚了他的身世后仍痴心以待,原因就是“不顾危险地去留恋这个男人的唯一理由就是,他对她有一点真。就那么一点点。”同样的《九渡》里刘晋芳对王泽强生存的意义,《隐形女人》里李湛云对郑小茉的温情,都是如此。这种“对个体真情的迷恋、眷顾、执着及其悲悯情怀”其实是期待人性在现代生活异化下的回归,是一种无望的等待和对残酷现实的妥协,在这个真情比金钱更稀缺的时代,孙频让她的人物不再像曹七巧那样为黄金带锁,而是为更可贵的真情付出。
如同张爱玲一样,恋爱与婚姻也是孙频小说的常见题材,同样是承袭了张氏“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基调,人物造型大抵是白流苏、曹七巧等的翻版,寂寞又算计。《异香》,写两个男女在旅途中不期而遇,试图在萍水相逢的故事中穿插生死相依的参照,特殊的环境和氛围,使他们为了安全结为暂时的伙伴。虽然同游同吃同睡,但是两个人在同一只睡袋里,骨骼镶嵌皮肉叠加也没撞出一星火花,像两条冷冰冰的鱼。女青年卫瑜八年的打工生涯身心疲惫,时时处处想着艳遇给自己的身心找个归宿,从邂逅的张楚河衣着用品判断是她想猎取的对象,但是张楚河处处设戒,不肯就范。两个人的揣摩算计,令人想到《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和范柳原。《三人成宴》邓亚西是一个纤细敏感的女画家,男友的移情别恋和同事的虚情假意使她厌倦生活自我封闭,终日沉浸在艺术创作之中,然而,“孤独还是像一种强酸溶液一样腐蚀着她”,长期的离群索居和自言自语使她出现严重的幻视幻听。为了排解寂寞,她将房间合租给一个备受无爱婚姻摧残而患有性心理恐惧症的男人李塘。相同的人生遭际使得他们惺惺相惜,最终建立起一种无性无爱的婚姻契约,但是李塘破坏了这种契约,最终导致邓亚西彻底绝望精神分裂症复发而被送进医院。这篇小说让人想到张爱玲的《沉香屑——第二炉香》,不过发疯的人发生了颠倒。
与张爱玲不同的是,孙频笔下的人物都带有某种病态的偏执特性,这使得她笔下的人物有一种重复感。《九渡》里的刘晋芳、《凌波渡》里的陈芬园和王林、《祛魅》里的李林燕、《一万种黎明》里的张银枝都是这样的类型。他们不顾周边环境,甚至不顾追求的对象,只是孤注一掷地将全部的生活目标指向一种虚妄的寄托。刘晋芳和李林燕穷其一生为自我心中的爱痴狂;张银枝、陈芬园和王林为世俗的认可反而走向极端。也许在这一点上我们才看到的作家个人身上的时代色彩——“80后”的过分自我。
情节与结构:明暗双线的复调行进
孙频总是习惯将她的人物设置于一个神秘的、令人不安的环境里,她小说里的人物不多,结构上往往会设置明暗双线并行,在“恶”与“善”,“冷”与“暖”的交替中,完成故事叙述,好处是故事完整引人入胜,容易取悦读者,坏处是过于单调趋向雷同。但是她特别善于用一种神秘的氛围改变过于单调和简单的故事架构,精心设置悬疑,情节上甚至给人惊悚之感,读者往往被这种稍带些恐怖的玄机吸引,一路看下去直到谜底揭晓。这可以说又是一个作家时代个性的标记——网络时代的烙印。
《异香》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文本。小说明线写一男一女旅途中的邂逅,萍水相逢中的种种世俗心思,暗线是从一开始就被引出的那缕带有妖气的异香,这缭绕不散的香气贯穿始终,最终他们发现了从山下到山顶越来越浓郁的诡秘异香之源——山巅一家老、残、亡三口,依靠六十多岁的老妪之身给游客从山下往山上背旅行包吃饭,他们尽管阴阳两隔语言不通,依然相濡以沫生死不离。《鱼吻》表面上写女主人公对男主人公无法自拔的爱欲,实际上牵出了一个“凤凰男”的传奇故事,一个于连式的时代英雄摹本。《一万种黎明》也是这样的双线,张银枝为了灵魂的救赎一趟趟去看作家桑立明,她浓墨重彩地写她一次次的出行,却在将近绝望时抖出了埋伏的另一条主线,张银枝奉若神明的作家有一个精神病妻子,原来作家自身的精神生活其实就是无奈的空白,作家对张银枝的拒斥实际上是在拒斥另一个渴望正常生活的自己。
在孙频的小说中,有一种互文的现象,她的人物之间常常是互相印证,彼此不分。《凌波渡》和《九渡》可以看做是一体两面的互文,《凌波渡》是《九渡》主人公命运的假设和延伸。《九渡》通过王泽强这个人物写生的艰难,王泽强一生下来就面临生的困境,他是私生子,被放在鸡笼里等人领养,收留他的曾祖母死了,把他托给怪异的单身女人刘晋芳,刘晋芳两次自杀,让他时时刻刻处于生的惊恐中,为了抓住一点生的感觉,他喜欢上了曾小丽,为此伤人坐了监狱。八年的监狱生活他不用为生发愁了,但是他生的需求由物质的简单保证上升到对精神的需求,刘晋芳的信成了他活下去的支撑。具有反讽意味的是监狱八年是王泽强最强大的时光,他成功摆脱了同牢犯人的欺压,内心里有了对爱和温暖的期盼,那是刘晋芳一月一次的来信,在这样一个非人的环境里,他反而获得了生的物质与精神的双重条件。当他出狱以后才知道刘晋芳已死,那每月的来信成了虚幻的泡影,他再一次遭到抛弃。原本就如履薄冰脆弱不堪的人生顷刻坍塌,王泽强选择了同归于尽。相比于王泽强的孤苦无依,刘晋芳是精神上的孤魂,她面临的是个人价值无法实现的绝境。她曾经才华横溢,执着于自己的追求,也敢于为此付出一切。但是,现实世界容不得她这样的人,她被剥夺了世俗世界赖以生存的所有精神追求:名声、前途、家庭、爱情,她成了人们眼里的异类。她四面楚歌,绝望幻灭,自杀成了唯一可能的反抗,她吃药、投湖,反复尝试和世界永别,最后终于成功了。
如果说《九渡》里的主人公因为个人的无力,无法摆脱人生的绝境,那么在《凌波渡》里,作者让他们的梦想得以实现。《凌波渡》里的两位主人公,可以说是百折不挠终获成功的典范。男主人公王林就是苦难的化身,他和王泽强一样面临生的困境:贫困失学,漂泊京城,几乎每天只吃一顿饭,最穷的时候仅靠喝水撑着。数十年如一日,他坚持白天打工晚上复习至半夜,为保持清醒用针扎自己的手指,他用“十年自虐式的苦”推开了中国最高学府的大门,与王泽强相比,王林是强大的,是战胜苦难改变自己人生的强者。同样作为女主人公的陈芬园,也是一个实现了自己梦想的人,与刘晋芳失败的人生比,陈芬园的人生恣意而奔放。她不甘于做一个小县城里的中学老师,她选择了和刘晋芳不同的道路,刘晋芳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别人,陈芬园靠的是自己,她因为不好好教学被除名,干脆跑到高中去当学生,她忍受别人的歧视,用艰苦卓绝的努力最终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应该说王林和陈芬园是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将自己从原先生存的困境中解救了出来。但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欣喜,便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困境,没有人欣赏和理解他们,他们津津乐道的苦难奋斗成了祥林嫂似的自语,这是一个匆忙和冷漠的世界,没有人愿意为他人停留,他们自以为无以伦比艰苦卓绝的奋斗结果并不是想象中的天堂,他们依然找不到个人价值归属。为了接续这来之不易的成功,他们只好继续自己的故事,王林晾出自己破旧的内裤,就像一面旗帜,表达了他破釜沉舟的决心;陈芬园用各种奇装异服昭示自己的存在,同样使用外在的符号表达自己内心的抗争和孤独。如果再纵向看,《鱼吻》里的男主人公江子浩的社会经历会不会是王林的后来?刘晋芳、陈芬园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李林燕?
一个作家形成自己鲜明的风格是成熟的表现,但是不能摆脱惯性思路就会有雷同之感,反而模糊了阅读印象。希望孙频能有超越。
语言:过度的华丽与繁复
语言对于作家来说就是她作品的衣服,一部作品能否被读者接受,最直接的因素就是语言。在语言运用上,孙频可以说中张氏之毒最深。我以为张爱玲的文学语言是她文学价值最核心所在,也是最难以模仿的但又最最想让人跃跃欲试的。张氏独特的洋溢着出世才气的语言,为后代读者留下了惊艳难忘的记忆,有石破惊天之感。胡兰成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今生今世》受张爱玲影响才能如此行文,连贾平凹都如此说:“张的天才是发展的最好之一,洛水上的神女回眸一望,再看则是水波浩淼,鹤在云中就是鹤在云中,沈三白如何在烟雾里看蚊飞,那神气毕竟不同。”王安忆曾经被认为是张氏海派的传承者,她的《长恨歌》行文有明显的模仿张氏的痕迹,被余华等讥为白发宫女闲说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