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到了,李丹给干爹、干娘送节。干娘见李丹爱吃鸭脚,特意做了道油炸腊鸭脚。
鸭蹼裹了瘦肉,然后用鸭肠裹紧,熏干。用茶油一炸,格外地香脆。李丹从来没吃过如此做法的鸭脚,食量大增。
饭后,李丹帮干娘收拾餐具,洗刷碗筷。边洗边和干娘聊了起来。
“干娘,哥明年二十了吧?”
“明年满二十。”
“哥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很多人来给他介绍,他总是不肯答应别人。”
“哥这么优秀,可能在学校,早被别的女孩子缠住了,没告诉您。”
“不可能。这一年多了,他不上人家家里去,人家也不到我家来。如果有,也该有个信什么的。你在场里,看到你哥接到哪个女孩子的信吗?家里可是一个女孩子的相片都没有。”
“也许哥藏起来了,没给您看。”
“我问过你哥,你哥说确实没有,你哥从来就不说谎话的,不信,你到你哥那里看看究竟有没有。”
“干娘,我真希望他没有。”
“为什么?”干娘好奇地问。
“干娘,你看我合不合适?”
“什么合不合适?”干娘明知故问。
“做哥的女朋友。”
“傻闺女,你们是兄妹,可比朋友更亲。”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李丹脸胀得通红,面现羞涩之色。
“想什么,就跟娘说,娘给你做主!”
“我知道汉俊哥最孝顺,最听娘的话,所以今天才不怕娘笑话,跟娘说出来。我想做娘的儿媳,娘,你看我够不够格。”
刚说给李丹做主,可这主一时还真难做得了。她甚知汉俊的脾气,这些年,来了多少人提亲,她已记不清楚,不管女方长得多俏丽,多水灵,汉俊一概回绝。这事没有汉俊的同意,这主怎做得起来?想到这里,只得委婉地对李丹说:
“能有你这么贤惠、孝顺的姑娘做儿媳,那可是娘三世修来的福德。但是,你是城里的姑娘,我家汉俊是农村伢崽,哪能高攀得上?”
“说么子高攀,要说高攀,是我高攀你张家。我认干爹干娘,就是为了能接近哥,走进哥的心里;说么子城市、农村,我看农村就很好。我来雨岭一年多了,还不想回城了呢。如果哥愿意,我愿陪哥一辈子留在雨岭。再说,哥这么优秀,有的是机会走出农村。这次招干,哥就把指标让给了玉琼姐。”
“那你怎么不跟你哥说?”
不瞒娘说,自哥两次救了我的性命,我就把我的命交给了哥。去年哥从水库里救了我,我就爱上了哥。我说了,可哥说现在还年青,是干事业的好时光,又说我是知青,怕一不小心犯错误。我当时也想,爱一个人不能挂在嘴上,要在心里。如果真爱哥,就支持、帮助哥把场里的事干好。”
“难怪你把你哥照顾得那么周到。”
“娘,不要耻笑我,比起哥来,我差得太远。我照顾哥一人,可哥照顾着我们三四十人,什么细小的问题都想到。哥时刻想着别人,就是不懂照顾自己。”
“你既然把你哥放在心里,我看你们俩年龄还不算大,就等两年再说,我看你照顾哥的样子,比热恋还用心。”
“娘,你说错了,热恋是双方的事,我可是单相思。哥越来越冷淡我,我既受不了哥的冷淡,又怕哥被别人抢去。如果真有一天,有人抢了我的哥,我将无法活下去,只有把命还给哥!”说着说着,李丹伤心得流下泪来,不住地啜泣。
碗筷已经洗完,李丹正在擦桌。看着李丹流泪,娘又不忍心了。
干娘扶李丹坐下,安慰似地抚摸着李丹的头发,拿出手帕帮李丹擦干眼泪。心有不悦地问李丹:“哥冷淡你?”
“本来我跟哥相处得很好,哥关心我,我照顾哥;我不言,哥不说。我把哥当作心上人,哥把我看做小妹,只不过互相嘴上不说,可实际上,比恋爱更浪漫,更甜蜜。为了支持哥的工作,不给哥增添麻烦,我想就一直这样处着,等到了晚婚年龄,再跟哥说。秀丽嫂子跟他开过一次玩笑,他倒没怎么认真,而这次,赵飞燕跟他开了个玩笑,哥就冷淡起我来。以前我常给他打饭,现在天天吃饭时间,他就先到了。我给他送水,既说谢谢,又说下次不要送了。近几天吃饭连水壶都带上了。不仅如此,还拒绝我为他做一切事情。我知道他在有意地躲避我。”李丹越说越伤心。
张妈见李丹说得情真意切,心里很是同情。心想,如有如此钟情的女子为媳,也不失一大好事。掏出了手帕,又一次给李丹擦干了眼泪。安慰李丹道:“飞燕取笑你,说明你们场里的人都这么看,这不是件坏事。我知道你哥的性子,从小就听不得别人的闲话。”
李丹似乎更加伤心起来,眼泪簌簌地流下。
“干娘,你是最懂女人心的,哥两次舍命救我,今生今世,教我如何放得下这泰山般的义,汪洋般的情?如何受得了哥的冷淡?哥让我受着这感情的折磨,当初何必救我?”
干娘极力安慰李丹。“哥是怕别人笑话,对工作不利,不是有意冷淡你的。哥常回家夸你,我就知道他心里有你丹妹。”
“娘,我今天下了很大的决心,把我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我这辈子,非哥不嫁。”
“这样吧,你到婷婷房里去看看书,我跟你哥谈谈。”
娘走进了汉俊的房间,汉俊正在看书。汉俊把凳让给了娘,自己坐在床沿。
“娘,有什么事,舍得到我房里来?”汉俊急问。
娘把李丹的想法说了,汉俊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是李丹配不上你?”娘问。
“不是。人家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待人热情,重情重义,何有配不上我?”
“那你凭什么说不行?”娘问。
“原因有三。一是城乡差别的巨大鸿沟,仿如人间银河,阻隔着牛郎织女的深情。爱一个人,就得让她幸福,我可不愿拖累她一辈子在农村受苦。二是娶妻为了更好地行孝。万一她回了城,谁替我孝顺父母?三是我们还年青,我可不愿我的事业被爱情所累。”
“在我看来,三个原因都不是根本的原因。关键的是,她中不中你的意。人家可是天大的决心,不管城市与农村,随你天南地北,天荒地老。并说你有的是进城的机会,这次你就把指标让给了曾玉琼。”
“娘,你认为应不应该让。”
“我就知道,我儿子做的事,绝对错不了!”
“玉琼来雨岭七八年了,又受了那么大的伤害。我让她,是为了让她尽快走出阴影,燃起新生命的火花。”张汉俊说。
“我儿子做得对,你越替别人着想,党和人民就越看重你。”
“我不在乎看不看重,只求自己的良心时刻不致失衡。”
张妈突然觉对不对劲,用抱怨的语气说:“你个鬼崽子,敢在娘面前耍滑头,故意岔开娘的话题。”
“什么话题?”张汉俊明知故问。
“我说李丹,你却说玉琼。你究竟对她抱何态度?”
“她是我妹,我会像待婷婷一般,关心她,呵护他。”
“她可不是这么说,她说你冷淡她,躲避她,她要把你为她捡回的命还给你。”
“有这么严重?”
“严不严重,你自己对她解释。在我没有看到丹丹笑脸以前,不准丹丹离开我家。”
“娘为何做此决定?”
“不应该吗?你想想,胡造、王大魁给曾玉琼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你冷淡、躲避,不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伤害丹丹吗?女孩子一旦有什么想不通,做出什么傻事来,后果怎样,难以料想。我知道你在担心孝顺父母的事,父母现在还不算老,能吃能动,即使老了,还有你两个哥嫂,还有婷婷。关键的事,你称不称心,如不如意?”
“我不是常跟您说,丹妹的思想品质,道德行为,性格,感情,不是百里挑一,而是万里挑一。如果她跟我同是生在农村,那可是理想的白雪公主。”
“只要你称心如意,你们年轻人相敬如宾,平安幸福,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顺。你说来说去,还是个农村、城市的问题。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俗话说‘有心不怕千里远’,现在却时髦着爱情不分国界、不分地域。‘银河’阻止不了牛郎织女,每年都有鹊桥相会。我看她是陷入了爱河,你若中意,就爽快地答应了人家,若不中意,也得向人家解说清楚。不要时冷时热,让人家终日猜测、揣摩,陷入感情折磨的境地。”
“我怎么跟她说呢?我可从来没跟女孩子说过。”
“这该不会让娘教你吧!来了那么多说媒的人,你不愿意,娘也没有在意。我看丹丹她情有独钟,非你不嫁,你看她,那性情,那感情,关心体贴,明事懂理,心细得无缝隙,性格温柔得像绵羊,娘看着舒心,放着安心,就只好顺承她意,来跟你说。”
“娘,太早了点吧,我还想为大家多做点事情。”张汉俊还是有点踌躇。
“傻孩子,过几个月,你就二十了。咱雨岭,二十岁结婚的伢崽,还少吗?娘知道,有了家,就有了拖累,干事业,就有了束缚。但娘只让你确定关系,谈个三年五载,不就到了晚婚的年龄。你答应了她,她放下心来,放开手脚跟着你干,给你支持、帮助、建议、参考,也许事业还会创造意想不到的业绩。”
“娘,儿知道您很能干,方圆十里,谁不赞誉我娘是个女才子。您平常的事,从来不愿跟我多说,今天就李丹的事,跟我说了这么多,我相信娘的眼光,我就跟丹妹好好聊聊吧!”
娘走了,李丹进来了。
“哥,我来了。你总不会又让我走吧?”
“丹妹,你坐。说着用手指了指娘刚坐过的凳子,坐在床沿,仍然一动不动。
张汉俊的心里,一头兔子欢蹦乱跳,窜来窜去。心海的波涛,阵阵涌来。脸似刚喝了烈酒,绯红绯红,显现出拘束不安的样子。话匣上了锁,手足无措地到处寻找着钥匙。
还是李丹早有思想准备,拉开了话题。
“哥,看你平常开会,滔滔不绝,如今见了我来,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近些天来,我已多次享受了你的闭门羹,今天你没把我拒之门外,我已感万幸。”
“丹妹,一年多了,你的话里总是涂了蜂蜜,今天怎么也尖刻起来了?今天幸好在我家,否则,我真的无地自容了。”
“我尖刻?直说吧,那是因为我太敬你、爱你,我容不得你对我的冷淡!”李丹心里的气还挺大的。
“不是冷淡,而是冷静。你我都是正常男女,正值青春旺盛。你可知道,那次林场回来的路上,我给你扭脚,拿着你白嫩的小脚,我心里是怎样的浪翻潮涌……”
李丹没等张汉俊说完,就抢过话来,“哥,你真的对我激动?大家说你是柳下惠,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柳下惠呢。这说明哥还在乎我,我很感谢哥!”李丹的脸色明显地由阴转晴。
“我当然在乎我的丹妹,看重我的丹妹。只不过我们彼此冷静下来,趁着年青,多干点事业。”
李丹嘟着小嘴,心有不悦:“刚说了句我爱听的话,又拿领导的架子教训我。我可没听说过,有谁规定了谈了恋爱,结了婚,就不能干事业?干事业的人就不能谈情说爱,结婚生子?如果真的是那样,和尚、尼姑就都要冠以‘道德模范’的光荣称号了。我认为,相互找到了意中人,两情相悦,你帮我助,互商量,互参谋,也许事业更胜意,人生更辉煌。因为爱情能激发人的潜能。”
“谁说我们恋爱了?那天赵飞燕不过是句玩笑话,当不得真的,况且,我可从来没跟你提过。”
“你是没提,可你做了。你抱过我,摸过我。你这辈子就得对我负责!”
“我抱过你不假,但那是在特定的情况下,迫不得已而为。况且屏障重重,又情况紧急,我始终不识庐山真面目。算不得数的!”张汉俊耐心地解释。
“你不作数,我作数。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反正你是抱我、摸我的第一个男孩,这辈子我就不能让第二个男人接触我的身体。我是一瓶强力胶,始终粘住第一次抱我的人,我是强磁场的磁石,磁力线始终围绕着第一次摸我的人。”李丹得理不饶人,坚定地说。
“丹妹,请你不要误解:在水库里,我没有时间去考虑该触摸什么地方,只是一心想让你脱离险境,误打误撞,方位出错,还望丹妹谅解。千万别以为我小人心怀,趁人之危,占你便宜。传扬出去,我与王大魁何异?”
“我从来不认为你是占我便宜,还是希望来一场天寒地冻,把时间冰封在那一刻。那一刻就如剪辑了的电影,连同后来为我吸蛇毒倒地的画面,时刻在我眼前呈现。我的心中,什么都可舍弃,唯独这两幕,终身舍不了,弃不去;脑海里,什么都可忘,唯独这两幕,永远也忘不了!也许是老天早就觉察到你人性中的迂腐、痴呆,有意安排我俩在特定的环境下相触,相感,给我留下了这刻骨铭心的记忆。哥,请你设身处地,为我想想,你冷淡我,躲避我,意味着什么?”
“我已跟你解释,我们彼此冷静,只是为了更好地工作。”
“不是,决不是。你的冷淡,仿如天空中突然掉下的炸弹,使我的情感遭受到重大的创伤;又如当头一棒,使我天旋地转,失去了生活的温馨;又如一盆巨大的凉水,浇灭了我的希望之火。哥,还请你设身处地,如此活着的我,与行尸走肉何异?还哪有精神精力来干好工作?”
“丹妹,你如此重情重义,我也不再瞒你。一年多来的交情,我常把你和心中的白雪公主对比。但是,我目前还没想好,我生在农村,最怕的,就是拖累了你。”张汉俊十分担忧地说。
“娘跟我说了,你有三个原因。一是要干事业,二是城乡工农差别,三是孝顺父母。在我看来,这三点,不可能成为我们爱情的累赘,也阻挡不了我李丹获取哥的爱情。你干事业,我全力支持。城乡虽有差别,但你一天不离开农村,我就一天守在雨岭。在农村可周到行孝,在城里也一样可行孝周到。不管农村、城市,我李丹侍公奉婆,义不容辞,一生不倦,一定能让他们两老安享晚年清福!这些,在我看来,都不是问题。我看,是你把最重要的问题瞒了我。”
“什么问题?”张汉俊问。
“你早就有了意中人,这人比我长得漂亮,比我贤惠,比我明理,比我温柔,比我更懂感情,更懂安慰,更懂体贴,更中你的意。”李丹咄咄逼人。
“哪有?我看你有点过分自私,这样揣测我。”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我什么东西都可让人,唯独我的汉俊哥,不能让给别人。你若真的没有意中人,那我就得抢占先机,牢牢地抓在手里,但愿你不骗我。”
张汉俊举起左手,就要起誓,李丹上前拉下了张汉俊的手,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坐到汉俊身旁,继续追问:“是不是我这么树缠藤的,你会不会认为我下流、卑鄙、****?”
“傻妹子,用什么****的词儿,说起来就难听。你是执拗,是忠贞,是专一。情有独钟,是爱情的最高境界。”
“那你对我中不中意?爱不爱我?”
“傻妹子,一定要我说?你是我心中的白雪公主。”
“哥,今天的话都挑明了,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跟别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我虽不忍心跟妈说的那样,把命还给你,造成你终身的痛苦,但我会选择剃度削发,遍访名山大川,寻找庵庙寺院,青灯面佛,让你永世不得相见。”李丹坚定地说。
李丹勇敢的追求,炽热灼人的真情,深深打动了张汉俊的心。张汉俊抛开了一切顾虑,态度诚恳而坦然地说:
“既然你如此信任哥,哥当倾尽一生的精力,不负你所望。哥答应你,今生今世只爱你丹妹一人。哥虽然不是口吐金银,落地有声,可自信从来不曾失信于人。谈婚论嫁,确定终生,岂可视为儿戏?一经许诺,就要让你终生幸福、欢乐。说心里话,我是个健全的男人,何曾不察觉你所寄发的一缕缕情?情经日月发酵,越久越浓,越久越醇。在你浓而醇的真情面前,纵使我是铁石心肠,也被你精诚的炸弹爆裂。但因工作、因年青、因条件不成熟而被拼命地压在心底。目前,树和藤还不算高,等藤长到一定的高度,自然会缠树的。”
“真的?”李丹大喜过望,脸上挂满了笑意。
“真的!丹妹你放心,我看重你的人品和情义,你是我择偶的最佳人选。只是我一时跨不过城乡鸿沟,担心你跟我受累。如今你既无怨,我亦当无悔。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人!”
“哥,你时刻想的是我,我亦当仿效。你如此的优秀、帅气,我非常担心别人抢占了先机,才如此心急火燎般地说出来。如果你不冷淡我,我也许会默默地把你放在心里,等两年、三年,或许更长的时间。”
李丹说着倒进张汉俊的怀里,温顺得像只小绵羊,“哥,说真的,跟你在一起,我就无比幸福、欢乐;离开了你,我就万般痛苦、寂寞。哥,今后不准你冷淡我。”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张汉俊的胸。
“好,哥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哥,不可过分地亲密,只能如同过去一样,兄妹式地相处。”
“哥,你真坏。”李丹撒娇般地用手轻轻捶打着张汉俊的胸膛,“哪有你这般柳下惠式的恋爱?”
“只要我们心中互存,何必朝朝暮暮,卿卿我我?快起来,妈来看了,怪不好意思的。”
“不,你亲亲我。”李丹纤指点了点羊脂般的脸蛋。
“不是刚说好的,怎么又来了?”
不吗。这是第一次,终生的记念,怎么能节省?“李丹亲昵而撒娇地说。
“为了我丹妹欢心。”张汉俊俯下头,两片热唇吻住了李丹细嫩的脸。“现在该起来了。”
“不,你扶我起来。”
“我怕不慎,又占你便宜。”
“树都缠到了藤上,我可是一片丹心向阳开,不怕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