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他问二哥林明为什么家里祖孙三代都放羊。二哥茫然的看了看他,然后继续说了一句:“不放羊,我们还能做什么!”
他很茫然,人家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之前很长的日子里,他都对这样的言语呲之以鼻,但当残酷的现状降临到他的头上的时候,他就如同下坠黑暗深渊的物体一样,逃都逃不掉。
在这些没有结果的思考之外,他根据十几年中书本生学习的知识在现实中做了一些实践,居然取得了一些成功。以致许多年后,梅花落的新生代们面对一条条引入河滩地里的水渠发出感叹时,老人们还会兴致勃勃的谈论他当年那孤独但让无数沟里人效仿的壮举。
那一年春天的某一天,他扛起了铁锹,用了两个礼拜的时间将沟里的溪水引入了自家的田地。
那一年夏天的某一天,他从城里买来了一种液体,喷到蝗虫遍地的土豆田里的时候,蝗虫居然大片大片的死亡,而土豆的叶子则再次发绿。
那一年秋天的某一天,当收割完油麦之后,他居然将割来的荒草散落到了田里,然后再用牛翻到了土里。
那一年冬天的某一天,他用木材和钢铁做了一个巨大的冰车,之后的许多天里将大望山中的废旧木材运到了梅花落的村口,然后转运出常水沟卖给地下木材商人。之后再用卖木材的钱置办了许多生活的必需品,年货等山里人缺乏的东西运进了常水沟……
当他用冰车贩运木材的时候,他听到了他曾经心爱的女孩沈静琴考上北京某高校的消息。那一刻,他深知他们从那一刻起已经成了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她上完大学会在国家的某个单位上班,成为令人羡慕的高高在上的公务员;而他只会伴随着沉静的现实在常水沟这块名不见经传的小天地里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许多年后有一首《春天的故事》唱红了中国大地,也只有在许多年后他再去回首那段往事的时候,才发觉1978年无论对国家,还是对他个人来说真的是一个新的起点。
那一年,过年没多久,当万物还沉浸在冬眠的状态中时,他在山梁上望着沈静琴由两个双胞胎哥哥沈梁、沈柱护送着离开了山沟。看着三个黑影在沟里由小变大,由大变小,最后消失在了曲折的沟里,他怅然若失,他知道从今之后她已经悄无声息的走出了他的世界,正如同他悄无声息的走来的时候。
许多年前,当他们还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他在常水村的小河边遇见了她。回眸一笑的那一刻他们情归所属。
那个年月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纯正的爱情。
大概十二、三岁。
天真的少年,浪漫的少女在小河边相遇,回眸一笑,就如同传说中的牛郎织女。
没有多久之后,在明老太爷的帮助下,他顺利的进入了常水学校,成了初中生。在十几名初一同学的班上,她再一次向他回眸。
之后,他们由同学发展成了同桌,由同桌发展成了知己,往后不知哪天,他们成了彼此生命中无可取代的唯一。
他曾经以为一切都会按照他规划好的发展下去,但他的静琴走了。他曾经以为他想的就是她想的,但他的静琴告诉他他所有的规划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人走了,他知道生活还得继续。
沈静琴走的那天夜里,沈梁走入了林枫的家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