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让明白这些的时候，这个为他们兄妹六人操劳一辈子的老人已经远去。他刻意想回忆过往十多年中与父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然而越想脑子越痛，到最后只剩下苍茫的夜空、空旷的废墟。
他在父亲的灵堂前睡了过去。睡梦中他再次看到了父亲。
落叶飘零的深秋，金黄的莜麦铺满山岭，山岭中满是收割庄稼的人们。父亲带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女挥着镰刀在收割着漫过山野的庄稼。
大雁盘旋在他们的头顶追逐着野鸡，麻雀在莜麦地的边缘唧唧喳喳争夺着被人们遗落在地上的莜麦穗，偶尔有一两只野兔出现在草丛里，远处的大望山里则传了阵阵野狼嚎叫的声音。
幸福的、收获的笑容充满了父亲和面黄肌瘦的少女的脸庞。
少女和他点点了头。
父亲则说：“孩子，回去吧……照顾好你母亲……她很不容易！”
蓦然间，他醒了，口水布满了灵堂前的桌子。
一阵风撕破了窗户纸，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毁灭了桌上的蜡烛。然后他看到了一道白影、一道黑影随风飘了进来，之后他的父亲跟了出去。
“儿，照顾好你母亲……”
一个熟悉的声音进入了他的耳朵，然后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三子，怎么不点蜡烛！”
他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看到是泪流满面的大姐，才知道刚才做的是梦，而且是梦中梦。
林玲问他怎么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把刚才的一幕幕看成了幻觉，也许那真的是幻觉，在他看来。
那一年的年终，当文化大革命结束的消息，华国锋当选国家主席的消息，中美建立外交关系的消息在广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放不停时，山里人的脸上却无半点欣喜。
鹅毛般的大雪再一次降临常水沟，连绵不断、飞飞扬扬的大雪将山里一切又生机的有机物体掩埋在了大雪的深处。
在漫天的大雪中，公社学校的师生们曾一次次的要求林枫回去继续完成学业，然而固执的明枫再未改变主意。当别人问其原因的时候他总是以“读书无用论”“不想读书”或是“考虑再说”等原因搪塞了过去。但只有他自己的深知内心的苦楚……
常水沟的人们沉浸在贴春联、剪窗花和蒸年糕的喜庆气氛中时，林枫见到了和他说分手的爱人。那天他去常水村送给远房亲戚明老太爷送年货。他在常水村的村口遇到了陈静琴。莽莽的白雪中，宽阔的冰面上，他们四目相对。
他想追上去和她说点什么，但很明显她没有给他机会，一转眼变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当草长莺飞的季节来临的时候，他逐渐走出了心灵的低谷，和现实做了妥协，做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山里的农民——一个有着丰富学识的知识型农民。
由于大哥林俊当兵在外，二姐远嫁他乡，于是他和二哥林明，大姐林玲承担起了家里的重担。
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已经凭借着自己的勤奋、努力、友善和睿智成了常水沟人茶前饭后的话题。
然而不管是高考的恢复，还是那传遍山沟的好名声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任何的变化。那段日子，他不是和二哥在地里播种、除草或是收割庄稼，便是与村里的羊群为伴。不管是薄雾浓云的晨曦，烈日炎炎的午后，还是落日余晖的黄昏，人们总能看到一个落寞的年轻人和一群孤寂的羊群飘忽不定的在常水沟里若隐若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