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失忆的?”
“你媳妇用平底锅砸了你的脑袋。”
“我家人告诉你的?”
“是的。”
“我打我媳妇,所以她情急之下用平底锅砸了我的脑袋。”
“是的,你用鞭子抽她,她情急之下用平底锅砸了你的脑袋……你醒来后就记不住即将发生的事情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多以前,你在常水小学昨晚木工之后不久。”
“我还以为这事发生在昨天。”
“差不多五百天了。”
“所以这段时间,我爹死了。”
“是的,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
“一些别的什么事情?”
“一个找你媳妇来的外国女人被你二叔带人用石头砸死了……常水小学被火烧了,你二叔在那边上见了个庙……你们村的罂粟被龙城派来的部队彻底捣毁了……你小叔自称是什么教主,在村里传播‘轮子大法’之类的东西,并且帮助你兄弟在重建那个被你们搁置了的骨架……”
“就这些?”
“差不多就这些。”
“我爹是怎么死的?”他再次想到了父亲的话题,这时他已经被男人搀扶着下了台阶,他们走在院落中,月明星稀。
“因为你,意外死的。”男人重复了屋子里的回答。
“我不会害死我爹。”他再次重复。
“吸毒后你还记得自己是谁,自己在干什么吗?”男人一语命中了要害。
他沉默了,沉默了许久、许久,许久之后,他说,“我可以去看看我爹的坟吗?”
“你不是囚犯,当然可以。”
“一起去吗?”
“得跟着。”
他走在前面,陌生的男人走在后面,出了院门。村落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任何气息,不远不近若隐若现的没有闪现在黑漆漆的夜里。
有风,风里面夹杂着新鲜的潮湿的空气。
“想上去看看吗?”路过明家大院门口的时候,男人建议。
“上去看看吧。”说着他越过前面的男人朝明家大院的台阶走去。可走到门口的时却再也走不动了。十多米处的西厢房二楼,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了妹妹的两个孩子明宇、明莫愁和他的媳妇。他们围着那张一米多宽,近两米长的书桌坐着。他媳妇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正在读,两个孩子手托着腮,一模一样的动作,似乎在认真的倾听。不多久,妹妹出现了,从正房出来,端着一壶茶和些许点心——他认为大概是那样——上了书房旁边的楼梯,进而推开了书房的门。小女孩、小男孩和他媳妇似乎没有注意到妹妹打开书房的门,依然专注的听着、依然专注的堵着。妹妹将茶杯摆放在一大两小的旁边,似乎说了些什么,三人才端起茶杯。他想听明白他们说什么,但始终没有在靠近一步,不过,他注意到了,那是一种 温馨的氛围,自己打小就十分向往的温馨的氛围。
“不进去?”男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走吧!”说着,他已经走到了石阶的半中间。
很快明家大院就被他们甩在身后了,沟底小路边的溪水冲刷着河床上的小石子,发出潺潺的声音,青蛙呱呱的叫着,暗绿色的土豆、大豆、豌豆、胡麻和其它杂花野草装饰了路边的南坡、后坡……他真的不敢想象,很多的时间真的就那么过去了,而这些时间了发生的诸多事情,不好的也罢、好的也好,居然没有一知半截在自己的脑海里储存下来。父亲死了,不管他敢不敢面对着这样的事实,这样的事实大略是真的发生了,他现在走在去往父亲墓地的道路上,路在向前延伸着,诚如很多久以来向前延伸的时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