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想讲什么,可转瞬之间,女儿睡了过去,睡得那么安详、宁静、踏实,宛若二十多年前那个在襁褓里的婴儿。二十多年前,她已经接近四十,所有人都不会觉得她再生的时候,她用了最后一次身孕,剩下了最让她心爱的小女儿。岁月不饶人,而今,已经步入晚年的她,大女儿、二女儿远嫁到沟外,她的老伴的身旁只剩下了不成器的儿子和懂事、乖巧、独立、坚强的小女儿……时间就是那么快,昨日还在战乱的年代里躲避枪子、饥荒、各种土匪、恶霸、而今一晃眼的功夫,在这深山老林里,生儿育女之后,生命却已走到了尽头……平淡、日渐凋零的一生里,再也见不到父母、再也回不到家乡,甚至于自己的存在都成了别人眼中的迷……
那是艰难的岁月,枪声、炮身、漫天的轰炸机、随时倒下的人和四处恶臭的尸体,土匪、强盗、恶霸、腐败的焦土,四五年那个秋季之前,纵使她从日本来,纵使跟着父母却总也得不到片刻的宁静,四五年之后,即便生存下来了,在山沟,可过去却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秘密,无法与人言及、不敢与人言及……
沈世雄把他收留了,带进了常水沟,她成了没有亲爹亲娘的孩子,装载着巨大秘密的没爹没娘的孩子。她的丈夫,她并没有比对方大几岁,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年月里,他们成了最好的玩伴。渐渐的、渐渐的,他们长大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变成了剪不断的亲情、爱情……沈世雄开始反对、开始吹胡子瞪眼……他们还是坚定的走到了一起,搬到村西头的小草房内……日子一天天、一年年的过去,他们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沈丽英、进而使第二个沈丽纹,那些激荡着红色热情的年代里,当别人都把自己的荷尔蒙投入到巨大的共产主义之梦的时候,他们却在改造的小草房内泛滥着原始的欲望。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孩,生下了,夭折,生下了,夭折,生下了活不过两岁,生下来,缺乏食物而死……双胞胎儿子出世的时候,沈世雄终于接纳了他们,他们正式不办了婚礼,虽然简单、朴素,却终于得得到了村里人的认可。然而,厄运就如同战争年代里的遭遇一般,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什么会降临……
三年自然灾害来临了,他们虽是沟里的大户,却依然陷入了无尽的饥荒中,能吃的树皮扒光了、山上的野菜挖完了、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被沟里人猎杀就是因饥饿而咣铛咣铛的掉落在沟里各处……他们和沟里其它人一样,或窝在屋子里或走在沟里的小道上等待着奇迹的出现,可奇迹并没有出现,干燥的天气引来了蝗虫,蝗虫卷走了他们在庄稼地里的希望!
那是红色热情的年月,那是黑色现实的年月;那是漫天口号的年月,那是没有明天的年月;那是绝望的冬天,那是希望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