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李想送上火刑柱的瞬间,他是得意的、自豪的,他终于清楚了常水沟的异端,从那及其之前的漫长时日里,常水沟会如同往常、如同几十年乃至上百年之前那样一如既往的日升日落、月闪星星烁,常水沟人也会如同之前许多个时日里他所构想的那样安分守己、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然后黑夜来临了,漫长的黑色取代了光亮的满是温暖的白天。李想的骨灰和火刑柱的木灰不分彼此,李想父母哭哭啼啼出现在他面前,谩骂他、推拿他的时候,他恍然发觉,也许自己错了,他都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就如同杀人犯或是小偷不敢正视正义之士或是警察一般。那段时日,他整夜整夜的不能安睡,死死的盯着天花板等待着一个又一个黎明的到来。大概一个月之后,他能安睡了,天一黑就睡,将被子裹得紧紧的,生怕有半点闪失,可就是在这紧裹被褥的早早安睡的时日里,李想却如同梦魇一般整日整日的出现在他的睡梦里,脸色苍白的、脸色黝黑的、耷拉着脑袋的、白衣飘飘的、戴着眼镜慷慨陈词的、四处游荡的……他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冲突他的梦魇,他想逃避、却根本无法逃避。某一天,他偷偷翻越大望山,到隔壁的干沟询问算命的老者,对方说相由心生、从他的表情看出了他心里住着的魔鬼,大大的魔鬼。他问对方,如何才能驱除心里住着的魔鬼,对方给了他一本佛经,一本叫做《大方广佛华严经》的佛经,他将它压在了枕头底下,才勉强的睡了过去。
可是,没多久,还不到半年,小儿子就出问题,就如同鬼火附体一般,行为怪异、言论怪异、着装怪异,时常消失……他在想,难道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他不知道,之前从不知道,之后也很难知道!他不是一个犹犹豫豫,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深表忏悔或是反思的人。可儿子,一个活生生的,渐渐康康的、听她的话的儿子,在一本蓝色《圣经》的指引下日渐走向了怪异。他不得不思考,不得不管了。某天,儿子在读那本书的时候,他将其夺了过来,他试图和儿子交谈,想听听儿子的想法,可儿子什么都没有说,也不和他争书,也不责备他,反对他,那天她第一次感到了沉默的力量,那种无声的沉默取代了漫长时日里的默契、争吵,他知道了儿子远离了,一天有一天,渐行渐远。一个满是露水的收获的清晨,他叫儿子和他一起进山,打猪草,可叫了好多遍,儿子硬生生的居然没有一点反应,一气之下,他冲过去,抢过那本书,想都没想就扔到了猪圈。他以为,儿子会如同小时候一般害怕,可没有。对方温柔的站了起来,叹了口气,“啊,万能的主啊,万能的上帝,请原谅我爹吧,原谅他的无知……”然后走进猪圈,将那本蓝色的书捡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书面上粘上的粪便,放在门口的窗台上,然后才悄无声息的朝他走了过去。那天,进山的路上,儿子跟在他后面,就那么跟在后面,不管他说什么,儿子都一言不发的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那一刻,在漫长的路上,他都感觉自己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