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先生。”他把失而复得的财产夹到胳膊下,站了起来,“我白天多数在靠近博物馆那边的阿尔发小酒店赌点小钱。今年,那个好心的叫温迪盖特的店主办了一个赏鹅俱乐部。因为每周都要在那里花掉不少酒钱,因此圣诞节前,俱乐部回馈给了我们每个人一只鹅。至于后来的事,你已经清楚了。您看,无论对我的年龄还是身份,戴这样一顶苏格兰帽都不太相配。您真使我受益匪浅,万分感谢,先生。”他很要面子地向我们深深一鞠躬,然后欣然离去。
“亨利·巴克的事情算是处理完了。”福尔摩斯说着关上了门。“他显然对此事一无所知。哦,华生,你饿不饿?”
“不是很饿。”
“那我们把晚餐改为夜宵如何?现在应该抓紧时机,顺着线索查下去。”
“行,我同意。”
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我们穿上大衣,围上围巾,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屋外,一望无际的夜空星光闪烁,呼出雾气的行人俨然很多支正在射击的手枪,喷出道道白烟。我们大步走过了医师街区、维姆波尔街、哈雷街,后来又横穿维戈摩街来到了牛津街,不到一刻钟时间便来到了博物馆附近的阿尔发小酒店。它的规模相当小,位于通向霍尔伯恩的一条街的拐角处。我们走了进去,向脸色红润,系着干净白围裙的酒店老板要了两杯啤酒。
“您的啤酒要是跟您的鹅不相上下,那将肯定是最好的啤酒。”福尔摩斯说。
“我的鹅?”酒店老板显得相当惊讶。
“是的,半个小时以前我还和你们的会员亨利·巴克先生聊过。”
“哦,我知道了。但那些鹅并不是我们的!”
“哦?那是谁的?”
“是从卡文特的一个推销员那里买来的。”
“是吗?我认识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您说的是哪一个?”
“叫布雷科里齐。”
“哦,这人我不认识。祝您身体健康,生意兴隆。再见!”
我们离开酒店,再次扎到了寒风里。“现在就去找布雷科里齐,”他边扣外衣钮扣边说,“华生,记住了,虽说在线索的一头我们只有一只鹅,可在另一头,我们将会扯出一个至少要被判处七年徒刑的人。我们的调查很可能恰好证实他的罪行。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可能被警察忽略了的线索,应该顺藤摸瓜追查下去,直到弄清楚一切。朝西南,快走!”
我俩走过霍尔伯恩街,拐入恩答尔街,接着又穿过了曲折的贫民区,最终来到卡文特市场。在一堆紧挨着的大货摊中间,我们找到了摊位,那里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布雷科里齐。摊主面容清瘦,脸长长的,留着整齐的络腮胡须,正在和一个小伙计收摊。
“晚上好,今晚好冷啊!”福尔摩斯说。
店主朝我们点了点头,并用一种置疑的眼神看着我俩。
“看来鹅全部卖光了。”福尔摩斯指着空空的大理石柜台说。
“明天早上我可以卖给你五百只鹅。”
“那没用。”
“好吧,那个亮着灯的摊子上还有一些。”
“哦,是别人介绍我到您这里来的。”
“谁?”
“阿尔发酒店的老板。”
“噢,我确实往他那里送了二十四只鹅。”
“您是从哪儿弄来的,那些鹅确实很好。”
我没想到这个问题竟惹恼了摊主。
他高昂着头,双手插腰问道:“先生,你到底想怎样?有话请直说好了。”
“我并未拐弯抹角,只是想知道您卖给阿尔发酒店的鹅是谁卖给您的?”
“哦,这样啊,但是很抱歉,我不想告诉你。”
“其实事情很简单,我不清楚您为何因这点小事大发脾气?”
“大发脾气?想想看,你要是老被别人盘问的话,也会大发脾气的。我付钱,你供货,生意就算两清,干吗还不停地打听‘鹅在哪儿’,‘你把它们卖给了谁’,‘你们用鹅换了什么东西”,你说无聊不无聊?难道那鹅是金银财宝不成?”
“先生,我同其他问过您的人没有一点瓜葛,”福尔摩斯满不在乎地说:“您要是不愿意告诉我,那这个打赌就算完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但我会继续坚持我在家禽饲养上的看法。我在这个问题上下了五英镑的赌注。我打赌我们吃的那只鹅是农村养的。”
“哈哈,那你就输掉了五英镑,因为它的确是在城里喂养的。”店老板说。
“不会吧?”
“我肯定。”
“的确不像。”
“对家禽的了解,你会比我还内行?我跟你说,我从学徒时就与它们打交道,不瞒你说,送到阿尔发酒店的鹅统统是城里饲养的。”
“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
“那好,敢不敢打赌?”
“那您肯定输钱,我确信自己的推断。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出一英镑,只为了使您今后不要再如此固执。”
店主忍不住地笑起来,他说:“皮尔,把账本给我。”
小伙计拿来了一个小账本和一个封面满是油污的大账本。把它们放在吊灯下面。“嗨,自以为是的先生,”店老板说,“我还说那些鹅全卖光了呢,真没想到还剩一只值一英镑的呢!请看这个小账册。”
“上面写了什么?”
“凡提供货的货主,名字都在这上面。知道吧?对,这一页上记的全是乡下人,名字后面的数字代表账目的页码,就是说在那页上记着他们的账目。看!那张用红墨水写的,全是城里人的名字,喂,请看第三个,把它念出来吧!”
福尔摩斯念道:“奥科肖克太太,波里克思顿路117号——29页。”
“好,你现在来看看总账。”
根据他的指点,福尔摩斯翻到了其中一页,“在这里,奥科肖克太太,波里克思顿路117号,鸡蛋和家禽供应商。”
“最后一次记账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二十二日,二十四只鹅,收取七先令六便士。”
“对,就是这样,你再看下面的。”
“卖给阿尔法酒店的温迪盖特,卖价十二先令。”
“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歇洛克·福尔摩斯装出一副懊恼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英镑扔到大理石柜台上,带着一脸令人猜不透的复杂表情走了。没走多远,他便停在一盏路灯下面,开心地笑了起来。
“碰上这些留络腮胡须的人,却又不打算把秘密告诉你,你只要跟他打赌,保准奏效。”他说,“我肯定,就算给他一百镑也没有跟他打赌管用,华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结束了调查。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到底是今晚还是明天去奥科肖克太太那里。不过据那个没礼貌的店主所说,看来不光我们在打听这事儿,因此我们必须……”
他的话让一片嘈杂的争吵声打断,是从刚才那个货摊传来的。我们顺着声音望去,看到昏黄的灯光下面站着一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的人,店老板布雷科里齐站在门口,恶狠狠地向那人挥舞着拳头。
“你跟你的那些鹅一样烦死人了!”他吼道,“但愿你们一块升天去吧,你要是再敢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打挠我,就别怪我放狗咬你。你有种就把奥科肖克太太叫来,我当面给她答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鹅又不是你卖给我的!”
“是的,但那里面确实有我的一只鹅!”矮个子哭丧着脸说。
“那你就找奥科肖克太太去要好了。”
“可她叫我跟你要。”
“啊?你干吗不去找普鲁士国王要呢?这跟我没关系,行了,烦死了,你马上给我滚!”说着店老板恶狠狠地走上前,那矮子吓得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啊哈,看来我们用不着去波里克思顿路了。”福尔摩斯小声说,“跟我来,瞧瞧从这家伙身上到底会查出什么来。”穿过灯火辉煌的店铺和在其四周闲逛的人群,我们紧走几步追上了矮子。福尔摩斯拍了一下他的肩,吓得他赶紧转身。汽灯下,只见他脸色煞白,没有半点血色。
“你要干吗?你是谁?”他哆嗦着说。
“不好意思,”福尔摩斯说,“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你和店老板的交谈,也许我可以帮你。”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我的职责便是了解别人不了解的事。”
“可是,这件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不好意思,整件事的过程我都清楚。你正着急找的鹅被波里克思顿路的奥科肖克太太卖给了一个叫布雷科里齐的商贩,后来又被转卖给了阿尔发酒店的温迪盖特先生,再由他转到了他的俱乐部去,亨利·巴克先生刚好是俱乐部成员之一。”
“先生,总算找到您了!”矮个男人伸出颤抖的手说,“真不知该怎么向您解释,我对这件事实在太有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