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荑羞道:“你不要这样,我怎会离开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
程武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嘴唇嗫嗫说不话出来,但眼神放射出一种光芒,好似渴求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柔荑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羞道:“柔儿这辈子都会对哥哥好的。”
程武忽然抱住她,柔荑羞得扭过头去,说道:“不要这样,哥哥,不要这样……”
说实话,程武此刻非常乱,连他自己也不懂自己,他有种莫名的心慌,古人不比现代人,现代人还懂一些所谓的潜意识,古人非常注重礼仪规范,潜意识的东西都被压到湖底。母亲的去世引发了他对的死亡的直接体验,再加上他的身世,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这些东西会对他产生一种潜在的影响,莫名的心慌和不安,所以此刻他特别需要爱。
柔荑坐下来,剪了剪烛芯,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夜深。
烛光照着柔荑满脸晕红,越发娇媚,程武怜爱之意更甚。
朝夕相处,难免有情;程武只能把更多的精力集中在武术、兵法上面, 古人对名分很看重,既有兄妹的名分,自然不能作他想。
柔荑似乎懂他的意思,也尽量避着不见他。
舞剑的时候,程武感觉妹妹跟自己一起对舞;骑马的时候,程武想象妹妹坐在自己的前面;修习兵书的时候,脑中还是柔荑的影子。这相思之苦真是煎熬人,无论是爹爹还是义父都不知道他的心思,还道他是因母亲去世的缘故。母亲去世当然让他悲伤,但总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
屠岸贾对他百般宠爱,把自己平生所有的技艺都传给他,不仅教他武术,更授他兵法,甚至还有选择性地教给他权术的奥秘。屠岸贾最大的希望就是儿子将来继承自己的衣钵,成为朝中数一数二的大臣。
与此同时,屠岸贾也希望儿子早日成家,结婚生子,想起抱孙子的那种喜悦,古稀之年的屠岸贾不禁暗自微笑。屠岸贾有个同僚,那同僚有个聪颖漂亮的女儿,芳龄十七,有意许配给程武。屠岸贾告知程武后,原以为他会大喜,想不到程武只淡淡地说一句:“多谢义父,武儿暂无成婚之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武儿你也长大了,不要还像个孩子一样。”屠岸贾呵呵笑道,“那姑娘人很不错的,出身名门,贤良淑德,貌若桃花……”
“义父,武儿不想因为婚姻耽误了前途。”
屠岸贾捋须大笑:“武儿啊,义父知道你胸有大志,但成家立业,总是先成家,然后才立业啊!武儿,你这婚事,义父给你做主了。”
程武急道:“万万不可!”
屠岸贾皱眉道:“有何不可?难道武儿已经有了中意的人?”
说到这里,屠岸贾大笑起来,又说:“武儿若有中意的姑娘,为父为你做主,哈哈,武儿也知道儿女情长了,哈哈……”
程武尴尬道:“义父,不是您想的那样……”
见程武这样,屠岸贾更加确信程武是看上了某个姑娘。
“告诉义父,你到底欢喜哪个女孩子?晋国上下,还没有人敢不给我屠岸贾面子,就是个公主,义父也为你做主,哈哈!”
程武窘得满脸通红,只说道:“义父您多想了,武儿只是觉得前途更重要。”
屠岸贾笑道:“武儿,你一个大男子,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也好,容你考虑几天,考虑成熟后告诉义父,义父为你送聘礼去。”
晚上,用餐的时候,程武和柔荑一人坐一边,互相不敢看对方。屠岸贾在男女情事上是粗枝大叶的人,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呵呵笑道:“柔儿,你武哥哥有了意中人,爹让他说出来,他脸皮薄开不了口。”
柔荑听到这里,心里一凉,莫非武哥哥爱上了别人,想到这里不禁有气,狠狠地瞪着程武。程武心慌,忙低下头。
柔荑说道:“武哥哥有了中意的人,是好事啊,到时有了个嫂嫂,柔儿也多了个说话的人,呵呵!”
屠岸贾点头道:“是啊,爹爹早就想抱个孙子了,武儿,快说,你到底喜欢哪家姑娘?”
程武听到这里面红耳赤,柔荑却讥诮地看着他。
程武知道柔儿错解了自己,鼓足勇气说道:“武儿该死,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请义父不要再提及此事。”
屠岸贾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到底喜欢了谁?跟义父也卖关子?哈哈,武儿真是长大了。”
程武偷偷地瞟了柔荑一眼,柔荑终于明白了程武的意思,顿时尴尬非常。
屠岸贾瞧着他们两人怪怪的,好像有什么瞒着自己一样,忽然恍然大悟,屠岸贾大拍了一下桌子,哈哈大笑:“爹爹真糊涂啊,真糊涂……”
屠岸贾拿起酒杯,伸在程武面前,说道:“为爹斟满!”
程武不解其意,恭敬地为义父斟满酒,又把自己的杯子斟满。
屠岸贾笑着说道:“武儿啊,还不赶快敬爹爹一杯!”
“是,义父,武儿敬您老人家一杯,祝您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屠岸贾笑道:“你应该祝爹爹早日抱孙子啊,来,干!”
柔荑不知爹爹是何意思,奇怪地看着他们两个。谁知屠岸贾又对柔荑说道:“柔儿,你也要敬爹爹一杯,否则爹爹怕是不能为你做主了。”
“爹爹要为女儿做什么主?”柔荑端起酒鼎问道。
“你不喜欢武哥哥吗?”屠岸贾慈爱地笑道。
柔荑满脸绯红,羞道:“可他是哥哥啊!”
屠岸贾笑道:“武儿虽是爹爹的儿子,但与爹爹并无血缘关系,柔儿你也非爹爹亲生女儿,你们若彼此钟情,无伤伦常。”
“爹爹,您干嘛这么说?”柔荑不解地问。
屠岸贾喝干一杯酒,便讲述柔荑的身世,柔荑乍一听还不信,屠岸贾说道:“你武哥也知道的,我把你抱过来的时候,你武哥有五岁了,他当时还抱过你的。为了你们能在一起,爹爹只能舍弃柔儿啦。”
柔荑看着程武,程武点头。柔荑忽然哭了出来:“我不要回去,爹爹就是我的亲爹,柔儿不要离开爹爹。”
“爹没让你回去,只是让你回去认父亲,不这样的话你就没法跟武哥哥在一起了,以后你和武哥哥成婚,还是叫我爹爹啊!”
柔荑听到这里破涕为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羞涩的红晕。程武低着头,甚至比柔荑还害羞。
程婴正在家中喝茶,样子仍是有些呆呆的,自从夫人死后,他好像更木了。
程武兴高采烈地回到家,给了父亲一个久久的拥抱。
似乎儿子的情绪感染了他,他说道:“武儿,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爹,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程武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程婴,谁知程婴不但没有欣喜,手中的茶杯竟跌到地上,摔得粉碎。
程武忙收拾碎片,心慌地问:“爹,您怎么了?”
“武儿,”程婴哆嗦地说,“你……不能和屠岸柔荑在一起!”
“你说什么,爹?柔儿和孩儿是真心喜欢对方的。”
程婴不知怎么回答,只说道:“不能就是不能,你们是兄妹,怎么可以结为夫妇?”
程武答道:“柔儿本不是义父的亲生女儿,义父已经对孩儿说了,和柔儿解除父女的名分,这样孩儿就可以柔儿没有顾虑地在一起了。”
“不可以,绝不可以。”程婴口气果决地说。
“但是,爹,”程武哭泣道,“今生今世孩儿只要和柔儿在一起,孩儿这辈子绝不离开柔儿,除非,除非谁杀了我……”
听到这里,程婴身子摇晃,叹息道:“冤孽啊,冤孽啊,苍天啊,你怎么这么捉弄人啊!”
程武听父亲如此说,止住哭泣,心里奇怪父亲怎么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就因为我和柔儿曾经是兄妹。
“孩子,我问你,是父母重要,还是儿女情长重要?”程婴忽然凌厉地盯着程武问道。
程武从未见过父亲用这种眼神望着自己,心里不禁起了寒意,答道:“这个……当然是父母重要。”
“这就够了,如果你要那个女人,就别叫我父亲,你自己选择吧!”
“爹,柔儿她有什么不好,您为什么这么讨厌她,爹……”
“爹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如果你要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从此我们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你别来见爹。”说完,程婴狠狠地甩袖进房,留下程武一个人独自发怔。
他原以为爹爹听到这个消息高兴还来不及,不知为何突然变成这样,或许爹爹是个性情古板的人,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兄妹相爱的事情,只要给爹爹一些时间,爹爹一定会想通的。
程婴进房后,抚摸着药箱,低声哭泣:“药箱啊药箱,都是你害的,害我现在如此孤苦伶仃,害我忍气吞声十八年,害我把他送给屠岸贾,酿成今天的悲剧。如果武儿真的和屠岸柔荑结婚了,将来这个仇还怎么报?我只好忍着痛狠了心拆散他们,虽知武儿伤心得要命,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是夜,程婴又老了许多。
早上起来后,程武帮父亲捶背捶腰,但程婴就是不理他。无奈,他只好去找义父。
“什么?”屠岸贾眉毛倒竖,“程婴他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是的,爹爹素来为人谨慎,不想授人话柄。”
“哎,这个程婴,真是个死搬教条的人,待义父前去说服他。”
屠岸贾亲自来到程婴的家中,双方行礼后,屠岸贾劝道:“哎,老弟啊,你怎么越活越顽固了呢?柔儿和武儿从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们这些老东西应该成全他们才对啊!”
程婴看着这个大仇人如今变成和事佬,心里很不是滋味,十八年来,程婴为人处世谨慎小心,为防屠岸贾猜疑,他说道:“屠岸大人,你身为一国相国,万人瞩目,竟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自己的儿子,天下人会怎么说?”
屠岸贾笑道:“哎,老弟啊,我已经让小女回去认父亲,和我脱离父女关系。”
“就算如此,武儿和柔儿毕竟有长达十几年的兄妹关系,你这样做的话也难堵世人之口啊!”
“那你是成心要拆散他们了?”
程婴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他们真心相爱,我也只好成全,只是此事千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恐留笑柄啊!两年后再说吧!两年时间内他们不可以以兄妹相称。”
屠岸贾也叹道:“老弟,你这人做事就是太谨慎了,好,两年就两年,两年后你会赞同他们的婚事?”
“对,不过这两年内武儿和柔儿不可同住你府上,免得人说三道四。”
屠岸贾摇了摇头,说道:“好,就依你。”又看看程武,问道:“武儿,你觉得怎么样?”
“只要爹爹觉得好,武儿没有不答应的,爹爹这样做也是为义父、武儿和柔儿的名声着想。”
“嗯,那好吧,就这样说定了,两年后老夫为武儿和柔儿主婚。”
程婴心想,哼,恐怕你是没机会了,在这两年内我要将武儿的身世告诉他,然后杀了你这个老贼。程婴又想,两年内他们之间的情意会变得越来越浓,到时武儿如何下手?不如让他们两年内不要见面,到时杀了屠岸贾,婚事自然取消。
程婴又说道:“两年内,武儿和柔儿不可见面!”
屠岸贾听到这里有些气愤了:“程婴,你这是为何?干嘛对自己的儿子都这么狠?”
程婴答道:“武儿正血气方刚,柔儿如四月桃花,这干柴烈火,不能不防,万一闹出了笑话,丢的是你我两家的脸。”
“哎,程婴啊程婴,老夫可算是服了你!”
谁知程武跪了下来,说道:“爹爹所言很有道理,孩儿愿听爹爹的话,两年内不和柔儿见面,全心习武修文。”
程婴听到这话,心下才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