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似乎有意捉弄人,赵氏孤儿程武身负国仇家恨,却无端生出一段孽缘,这个被命运捉弄的赵氏孤儿将何去何从,一边是血海深仇,一边是义父和爱人……
那一年,程武七岁。
七岁的孩子最喜欢刀枪棍棒之类的东西,程武更是爱不释手。
某日,程武在义父家中看到一个侍卫挎着大刀守在门前,看上去威风凛凛的样子,心里煞是羡慕。
若是在外面,见到这么凶恶的侍卫,程武一定会被吓坏。但在义父家中时间长了,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怕义父,而自己是义父的掌上明珠,所以由着性子要侍卫拿出大刀给他玩玩。
侍卫见是屠岸大人的义子,哪里敢怠慢,忙拔出大刀,恭敬地交给程武,程武还太小,大刀使不动,便让侍卫挥舞几下给他看。
侍卫为了讨好他,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看得程武两眼放光。
程武刚准备要侍卫把刀给自己,屠岸贾忽然从拱门进来,见到这一幕,喜对左右道:“我儿将来一定是大将之才,想不到胆小如鼠的程郎中却生出这样一个气概非凡的儿子。”
左右皆马屁不断。
屠岸贾走到程武面前,抱起他,问道:“武儿,你喜欢这大刀吗?”
“喜欢,义父,我要这把刀。”
“武儿乖,等武儿长大了,义父给你一把更好的刀。”
“武儿现在就要。”
“武儿真不听话,好,以后义父就教武儿武术,二十年前,义父纵横沙场杀敌无数,这一身功夫一定全传给武儿。”
屠岸贾挑选了一柄轻便的短剑,送给程武。最开始一两个月,教他一些最简单的剑术,程武也学得有模有样。小程武从一开始接触了剑术,便欢喜得不得了,只是年龄尚幼,不能管住自己,有时会偷懒。
程婴虽然牵念儿子,但见屠岸贾教他武术,心下还是欣慰不已,屠岸贾啊屠岸贾,终有一天你会被自己最爱最信任的人手刃,这才是对你这样的恶人最好的报应。说起报应,程婴觉得自己上辈子造的孽可能比屠岸贾今世造的孽更重,否则怎么会是这种下场。想到这里,复仇的欲望也少了很多,更多的是一种责任。
程武除了习武、读书,就是陪小妹妹一起去山上采摘野果子,虽然家中的珍奇异果成山成堆。
那时,除了屠岸贾同僚的一些孩子,没人愿和程武玩,都说他是“小奸臣”、“小混蛋”、“小杂种”,是以程武对这个妹妹格外爱护。
“柔儿,快点啊,追不上哥哥了!”
他们跑到一条河边,屠岸柔荑已气喘吁吁,嘟着嘴说道:“哥哥坏,欺负妹妹小,妹妹当然跑不过哥哥了。”
“哥哥等你,来,牵着我的手,我们去山上摘野果子好吗?”
“爹要知道了会生气的。”
“你不说,我不说,爹怎么会知道呢?”
“好!”
程武脱掉鞋子,赤脚淌进河水里,笑呵呵地说:“妹妹,下来啊!”
“才不呢,鞋子弄湿了会挨骂的。”
程武灵机一动,笑着把鞋子藏在一棵大树下面,又铺了一层树叶在上面,然后撒上一层土,用脚踩实。
“这样鞋子就不会湿了。”
小柔荑拍着小手欢呼:“哥哥好聪明啊!”
程武笑道:“不过妹妹别脱鞋,山上好多刺,来,我抱妹妹过河。”
说着,张开双手,妹妹跳到她怀里。河里的鹅卵石很滑,程武小心地走着,妹妹把他搂得紧紧的。他知道妹妹害怕,所以更加小心,终于上岸了,妹妹却还紧紧抱着他。
“好了,上岸了。”程武把妹妹放下,然后牵着她的手上山。
那时候,山里面野兽很多,自知这事如果被义父知道,一定会狠狠打他屁股,但程武天生有冒险精神,何况看着妹妹开心的样子,程武心里很高兴,心想就算被义父打一顿也没什么。
山里面很寂静,有时会传来一些奇怪的叫声,程武也不知道是什么叫声,只是听了心里会发寒。
但他还是壮着胆子往前走,走着走着,妹妹已经走不动了,程武便背着妹妹走。
这时,山道上出现两条绿色的蛇,程武停止脚步,放下妹妹。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那两条蛇扔过去。程武学过武术,这一扔正中了蛇的腰部,两条蛇惊慌地扭曲一阵便钻进草丛里。
程武又背起妹妹往山上走,终于找到了一棵野果树。
程武让妹妹在树下捡果子,他在树上摘。程武腾跃几下爬到树上,摇动着树枝,果子纷纷下落,妹妹一张小脸笑靥如花。程武更加高兴,准备多摘一些果子回去。想到妹妹开心的样子,他什么都忘了,只想把袋子装得满满的。
只见树梢上挂着一串串红透的果子,程武心里欢喜,想着妹妹吃这些果子时的开心样子。他够了几次,终于抓住了那串果子。
“妹妹,你看,哥哥抓了一大串好红的果子啊!”程武欣喜地叫着。
程武原以为妹妹会为自己喝彩的,但叫了好几遍,妹妹一点反应都没有。程武不觉有些奇怪,低头一看,只见妹妹背对着自己,好像在看什么东西。程武一看,不觉大吃一惊,从树上掉了下来,摔得全身生痛。
原来妹妹正在看一头老虎,那头老虎也盯着妹妹看。
小柔荑似乎看痴了,慢慢地走向老虎,程武赶紧抓住她。
小柔荑惊异地回过头来,一见是哥哥,笑道:“哥哥,你看,这只大猫好可爱啊!”
程武抽出匕首,护着小柔荑,说道:“妹妹,这不是猫,这是一条吃人的大老虎。”
小柔荑生气地说:“这明明是一只猫嘛,你走开,我要陪它玩。”
“傻子,它会把你吃了的。”
老虎的目光转向程武,忽然眼露凶光,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呼呼”的声音。
程武早就听义父说过老虎是百兽中最凶猛的动物,这下当真遇上了,头上凉汗直冒,颤抖地说:“妹妹,你能一个人过河吗?赶快回去,哥哥帮你挡着这头老虎。”
小柔荑见老虎刚才发威的样子有些害怕,但老虎沉静下来后,她又不怕了,生气地说:“你干嘛拿着刀啊?会吓着它的。”
“妹妹,赶快走。”
“我就不走。”
“不听话,哥哥回去打你屁股,还不快走。”
“哼,你敢!”说完,生气地扭头下山。
这时,一个山民正打柴回来,看到一头大老虎正对着两个小孩,马上拿着斧头跳了出来,在老虎面前挥舞着斧头说道:“孽畜,还不滚回山里。”一边又对程武说:“小孩,快逃。”
老虎已经进过餐,本无伤人的意思,见这个山民拿着斧头在自己面前乱晃,不禁愤怒,咆哮一声,一股阴风迎面吹来,山民还没反应过来,老虎已经扑了过来。山民拼尽全身力气,在老虎的脊部砍了一斧,老虎本来只是想发泄愤怒,没有害人性命的意思,见背部被砍了,一口咬断山民的脖子。
程武和小柔荑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
一群豺狼闻到血腥味,不知从哪些角落里跳了出来,迅速把尸体撕成碎片。几只豺狼紧紧盯着程武和小柔荑,程武见状,赶紧抱起妹妹往山下跑。
程武这一跑,那些豺狼飞快地跟了过来。
突然,这头老虎跳到程武身边。程武吓得拿着匕首在老虎面前乱晃,老虎却只是盯着他,接着又盯着小柔荑,好像在沉思什么。程武见这老虎似乎没有伤人的意思,便不再舞动匕首,而是注视着老虎的眼睛。他实在不明白这野兽心里在想什么,它不吃你,却是跟着你。难道畜生也有人性吗?程武惴惴不安地抱着妹妹。
程武抱着妹妹在前面走着,老虎在后面跟着,几只豺狼一直在后面上蹿下跳,蠢蠢欲动。眼看他们马上要下山了,这些豺狼再也顾不得游戏规则了,凶猛地扑了过来。程武见状,护着妹妹躲在树后。
忽然,这头老虎朝豺狼们扑过来,昂首咆哮了一阵。看到老虎凶狠的目光,豺狼们一个个识趣而退。
程武低声对妹妹说:“这头老虎好像真的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
小柔荑看到老虎刚才咬断山民脖子的那一幕,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说道:“哥哥,我错怪你了,这头老虎真的好凶,但它为什么长着猫的样子呢?”
“它长成这样,就是为了欺骗像你这种不懂事的小孩。”
“我以后听哥哥的话了,这头老虎怎么还不走?”
“不知道。”程武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恐怖异常,虽然老虎没有伤人的意思,但一条老虎跟着你,谁也没法不提心吊胆。
老虎一直跟着他们走到河边才停下,目送着他们渡河离开。
程武过河以后还不时回头看那头老虎,只觉得它的目光深邃异常。老虎是没有笑脸的,而且目光相当专注,这让它们看起来给人深邃的感觉。似乎,它们不是野兽,而是沉默的思想家。
回家后,程武心里暗叫好险,他甚至忘了把鞋子取出来。
从此,他再也不敢带着妹妹上山,这件屠岸贾一直不知道。此后,程武更加勤练武术,那只老虎威风凛凛的样子让他记忆深刻,如果有一天能打败那头老虎,当真天下无敌了。
年复一年,程武逐渐长大了。长大后,男女有别,自是不能像儿时那般天真无邪。屠岸柔荑也出落得越来越婀娜娇美,程武在她面前有时会感到害羞,回想起儿时的那般亲密,不觉脸红。
屠岸柔荑十五岁的时候,看着哥哥刀剑棍棒舞得有模有样,便央求着哥哥教自己。
程武说道:“柔儿,刀剑是男儿玩的东西,你一个女孩子学它做啥?”
柔荑半撒娇半认真地说:“哥哥,你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碰到老虎了,如果我们会武功,就不怕它了,再说你练武的时候我早偷偷学了一些。”
程武想起小时候那一幕,笑道:“那时我让你别碰它,你不听话,还说那是一只大猫呢!”
柔荑翘起嘴唇,说道:“那时候柔儿怎么知道是老虎,瞧它那么可爱的。”
“好吧,柔儿,我们耍着玩,哥哥看你学的怎么样!”
“哼,瞧不起人家,我就要耍真的。”说着,抽出一把剑和程武比划起来,程武一一格挡开来。
“柔儿,你生气了?”
“你总是看不起人。”
见没法伤到程武,柔荑更生气,俏脸涨得通红。虽然柔荑也学了一些剑术,但和程武没法比,程武心想,这样打下去,只怕要惹恼妹妹。程武手劲一松,两剑相碰的时候,程武手中的剑脱手飞出。
柔荑的表情这才舒展了一些,不过仍是嘟着嘴,生气的样子,虽然明知道哥哥是让自己,嘴上却说:“你不是很厉害吗?连我一个女流都打不过,不跟你学也罢!”
程武和妹妹一起长大的,小时候觉得妹妹还乖,不知为何长大后妹妹变得这么任性。程武不懂怎么安慰人,见刚才让着妹妹,妹妹就高兴了,觉得凡事迁就她就是对的。
柔荑见程武不说话,不禁心里有些气愤,生气地离开。
程武刚伸手想去追,却收回手按在胸口,他忽然觉得胸口好难受。
当晚,程婴的妻子病死。
程武伏在灵堂上大哭,爹爹本就孤单,现在娘死了,爹不知道有多难受,想到这里,眼泪流得更厉害。
程婴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孩子,如果那孩子还活着,或许妻子今天不会死,他知道孩子的死对她打击有多大……
这些天,柔荑一直陪着程武,生怕他难过。
烛影绰绰,柔荑还没回去,她坐在程武对面,心疼地看着他。程武眉头纠结,看着烛火渐渐出神。
柔荑低声说道:“哥哥,我回房休息了。”
程武回到神来,没来由地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不要,不要,柔儿,不要离开我!”
柔荑被他抓得满脸通红,心想武哥这人也太感情用事了,怎么一点都不避嫌。
“你怎么了?”柔荑关心地问。
“不知道,柔儿,”程武盯着柔荑的眼睛说,“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