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分,关外的草场大多已经枯黄,偶有一抹半黄不绿夹杂其中。
百十余骑以彭啸为基点向两边延伸出去,成散兵队形慢慢地推进。彭啸的命令是如果遇到少数斥候,最好抓活的;要与遇上大规模的斥候,那就力求歼灭。此番的目的是震慑。
彭啸有些兴奋,他看了看周围的人也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几个月的艰苦训练使得彭啸自信已经能应对各种场面,只差实战了。他带来的这些人都是他和李元吉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其实想来的何止这一百多人。他们每人都背了一把制作精良的硬弓,腰间挎着环首横刀,黑色的军服平添了一分杀气。
这黑色的军服也是出自彭啸的主意,他依照后世德国军队的服装颜色把原来的土黄色军服改成了黑色,可就因为这军服的颜色差一点闹出了误会。守关的部队开始以为是敌军来袭,差一点打了起来。
不光是军服的颜色与众不同,就连铠甲也是怪异之极,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那铠甲只有护住前面的半片,更像是二十一世纪做饭用的围裙。因为等不到何潘义把突厥轻甲带回来,而这一次又是突袭战,力求轻省,所以李元吉突发奇想地让人赶制了一批。这种特制出来的铠甲比原来的步兵重甲轻了不止一倍。
彭啸看着铠甲有些讶然,“要是后边来了敌人怎么办?”
李元吉就大放厥词,“老子的兵从来都是一往无前,没有一个会逃跑的,所以背后不用带甲。”
“那要是被包围了怎么办?”
李元吉挠着头,显然对于这个问题没有考虑好,“那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
西边的地平线上升起了一股黑烟,彭啸右臂上举,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冯立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离这里十几里地远,不像是狼烟。”
所有的人都围拢在彭啸的身边,彭啸点了两个人,“你们两个去看看,如果遇到敌人,不管有多少都不要交战,立刻返回来报告,听见了吗?”两人领命,策马飞也似的去了。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两个士兵回来了,脸上都是一种欲哭无泪的表情,“彭司马,那边有一个村子被屠了,没看见敌人。”
这是边关外的一个小村落,只有寥寥几十户人家。此时所有的屋舍都在燃烧着,尸体遍布在各个地方,到处是血。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一个孩子的肚腹被剖开了,肠子留了一地。彭啸在发抖,身边的人也在发抖,那是气得。
很多士兵在啜泣,彭啸慢慢地跪了下来,两行泪滴落在身前的土地上,他的眼睛似乎也随着周围喷撒的鲜血一般变成了红色,跟前的人都能听到他要把牙咬碎的声音。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这些善良无辜的人都是汉民,是一些以农耕为生计的汉民,是我们的同宗、同袍。
冯立走了过来,“司马,这些人的血还是热的,看样子敌人走了没多远。”
彭啸抬起头,冯立被彭啸因为愤怒烧得有些狰狞的脸吓了一跳,“是什么人干得?刘武周的斥候?还是突厥人?”
“粮食都被抢了,应该是些突厥流骑,看样子有三十多个,向北边去了。”冯立绝对是个人才,他通过简单的观察就已经有了结果。
所谓突厥流骑就是些被部落驱赶出来的人,这些人多是些大奸大恶的货色,整日里游手好闲,为了生存聚在一起,心狠手辣,尽做些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勾当。类似于汉民中聚啸山林的土匪。
彭啸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追!全部杀光,带头的给我留下,我要拿他血祭!”
关外的商道上,一个走商的车队被一伙儿突厥流骑围住了,他们在大声的叫骂着,抽打着。车队的伙计们惊恐地瑟瑟发抖,看着那伙流骑肆无忌惮地翻着车上的东西。
忽然一声马嘶惊动了这伙流骑,远处的山岗上有一座先民制作的石雕像,也不知道是什么神灵。雕像旁边有一个黑衣骑士,要不是他的马不太配合的鸣叫了一声的话,那一人一马就像是另一座雕像。
这些自出生就与马相伴的突厥人从那匹马的叫声中已经判断出了那是一匹好马,而一匹好马的吸引力远远高于眼前的这些商队拉的货物,他们扔下了商队向着山岗上的一人一马奔去。
山岗上的黑衣骑士就是彭啸,他不顾其他人的反对,执意要亲自来做诱饵。而最好的诱饵莫过于李元吉的那匹大宛良种,这是李元吉在来之前借给他用的。彭啸看见所有的流骑都冲着他来了,就调转马头不紧不慢地跑下山岗。
随着像苍蝇一般嗡嗡的声音变成了急促的马蹄声,流骑们追上来了,彭啸这时才开始策马飞奔起来,惊得草丛中蛰伏的几只野鸡四下逃窜。
三十多个流骑,分出了一半,马慢的直追,马快的绕道,他们准备包抄。这些流骑眼里放着光,因为他们没有看错,那真的是一匹神骏,周身的鬃毛黑的发亮,奔跑起来犹如离弦的箭矢。这些家伙的嘴里不停地怪叫着,尽量让这场追逐变得像是戏谑。
越追越近,彭啸回头看了一眼,几乎都能看见最前边的一个流骑的胡须了。他用身体掩着,动作很小的搭了一个半满弓,回身一箭射去,正中那流骑的脖子。那流骑的惨叫声似乎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一头栽下马。其他的流骑吃了一惊,“小心!他有武器!”这些家伙慌乱地开始搭弓,彭啸抢先射出一箭,又一个流骑被射中。
这时绕道的流骑们也出现在了视野里,彭啸向着远处看了看,冯立他们埋伏在七十多步开外的山岗上,按照他的要求,没上山岗之前所有人绝对不许露头。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能不能跑得上山岗还是个问题,他为自己的鲁莽轻率有些后悔。不是害怕,绝不是害怕,他只是担心如果这些流骑们提前射杀了他,就会让一场精心设计的围歼前功尽弃。
“嘣”地数声弓箭离弦的声音传来,彭啸急忙策马向右前方猛的一折,一支箭几乎是贴着马肚子飞了出去。流骑的头儿气得大骂:“小心,别伤了马。”
绕道的一个流骑马快,追了上来,手里的战刀向着彭啸横着挥了过来。彭啸的身子猛地一歪,像是拦腰折断的稻草,堪堪躲过。右手的战刀狠狠地自那个流骑的肚腹之间划过,鲜血迸射,贱了彭啸一头一脸。
后边的流骑看出来彭啸不好对付了,又是一轮散射,彭啸回身挥刀挡开了几支箭,腰上却中了一箭。拜李元吉设计的铠甲所赐,带着倒刺的箭头轻而易举的射穿了彭啸的腰部,彭啸疼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彭啸的马像是意识到了主人受伤了,忽然开始发飙,越跑越快,一马当先地跑上了冯立他们埋伏的上岗。
流骑们看见彭啸受伤了,他们停止了射箭,想要活捉彭啸。彭啸杀了他们三个人,他们不准备放过他。流骑们追着彭啸跑上了山岗,然后惊呆了。
山岗上列着一个整齐的方队,上百的黑衣骑士正在静静地等待着,甚至连他们的马都不曾发出响动。阳光下雪亮的战刀在反射着寒芒,黑色的军服看起来杀气腾腾,但更为有杀气的来自于它们的主人,那一张张因为愤怒变得扭曲的脸,一双双因为仇恨烧得通红的眼睛。
仇恨的力量如此强大,即便对方不是三十多人,是三百多人;即便对手不是突厥流骑,而是突厥最为精锐的青狼骑,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上去冲杀,直至战死。
彭啸在冯立的帮助下,把箭杆折断,把箭头从肉里拔出来,彭啸疼地抽搐了一下,一个士兵用布在彭啸的腰上缠了几圈,彭啸有些不满意,“再紧一点。”然后冲着冯立说:“动手吧!”
冯立战刀一挥,“杀~”
猛然间一百多人一起呐喊着,“杀~”
本来已经在准备逃跑的流骑们彻底地被这一声喊杀声摧毁了意志,他们像女人一样的尖叫着,四下逃窜。有的甚至把同伴推下马,希图阻滞身后的这帮凶神。这是一场彻底的单方面的屠杀,这些突厥流骑连抵挡的勇气都没有,只会玩命的逃跑。彭啸在一个士兵的帮助下艰难地再次上了马,又一次地冲进了战场。
一个士兵骑在一个流骑的身上,捅了一刀,又捅了一刀,每一刀都洞穿了对方的身体,其实那流骑中了第一刀就死了,可他还在捅着;另外一个将一个流骑一刀砍翻,然后骑着马不停地在那尸体上踩踏。
冯立砍翻了一个,然后把另一个摔下马的流骑让给了后边上来的兄弟,他在搜寻着,他在找那个流骑里边带头的。在一群流浪汉里找他们的头儿还不容易吗?一个腰刀上镶着宝石的汉子引起了冯立的注意,那汉子正在跟一个兄弟缠斗。
冯立连人带刀地撞了过去,把那汉子撞翻,然后一脚跺在那家伙的膝盖上,骨裂的声音让人听得发毛。那家伙哆嗦着,哭泣着,哀求着,他似乎也意识到了留下他的原因了。
战斗结束了,一如彭啸下的命令,除了流骑里这个带头的,其他没有放走一个。而这边除了彭啸,没有伤亡。没有人因为胜利欢呼,一张张仇恨而疲惫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