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啸目视了一下,大概有五十步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已经很难射得中了,因为兵营里的弓在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上最为精准。远距离的攻防战里,对敌距离一般超过一百步,弓箭手大多以四十五度角斜向上射,然后依靠箭矢向下的惯性来伤敌,前提是要齐射,说白了也就是乱箭齐飞。
在五十步以外的距离上就得使用突厥的硬弓,那不是一般人能拉得动的,而且既要拉得开又要有准头,难上加难。跳出来想要刀的退回去一半,还有作势想跳出来的干脆打消了念头。只有几个士兵上前试了一下,射出去的箭偏得实在是可以。
李元吉十分得瑟地拿起硬弓,第一箭稳稳地射中了酒袋。其实李元吉也拉不满这硬弓,彭啸看得仔细,那家伙每次箭快要离弦的时候前臂有个推的动作,十分隐蔽而迅疾,几乎不会影响他的瞄准姿态。按照李元吉的话说,他的箭法来自家传。
李元吉射了三箭中了两箭,全场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那家伙得意的把刀举向空中,很孩子气地喊:“看见了吗?我的。”
但还是有不同意的,冯立跳了出来,“末将也想试试。”
李元吉看起来对于冯立有些担心,他皱着眉,“你跟着起什么哄,滚一边去。”
冯立不滚,冯立是个较真儿的人,他倒不是为了要胜过李元吉,他是真心喜欢那把刀。对于李元吉的话他像是没听见一般,拿起硬弓,满满地张开了弓,单是这份气势就赢得了满堂彩,一连三箭,全中!
这一次的欢呼声远比刚才的更为响亮,冯立罔顾李元吉像是能踢出飞脚的眼睛,恭敬地弯着腰,两只手举过头顶,“请李将军赐刀!”
李元吉不得瑟了,这家伙犹豫着,一脸的不舍。彭啸就走了过来,从李元吉手中温和而坚决地把刀抽走,“李将军说过了,谁有本事刀就是谁的,刀是你的了,冯立。不过我得借用两天,可以吧?”
冯立怕的是李元吉反悔,他信彭啸,因为彭啸从不食言,当即爽快的答应,“彭司马要是喜欢,就是拿去也无妨。”
那就是承认刀已经是自己的了,李元吉在旁边气得骂:“拍马屁货!”
没人理他,彭啸把刀收了,冯立也退回了队伍。彭啸总得给李元吉找面子,因为他才是此地的最高指挥官,他低声对李元吉说:“可以会餐了。”
李元吉还没有从失落中缓过劲儿来,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一群王八蛋,回营,今天吃野味。”
整个山头立即发出山呼海啸一般地欢呼声,彭啸看着李元吉那张像是吃了苍蝇的脸,嘿嘿的笑,李元吉垂头丧气到没有心情跟彭啸斗嘴了。
铁匠铺看不见唐铁匠的身影,只有唐灵儿一个人在清扫炉膛。有两个男人正在不远处对着唐灵儿指指点点的,一脸色迷迷的样子。忽然其中的一个脸色变了,一把刀刺破了衣服顶在了背上,“军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彭啸森严道:“滚,别让老子以后在这里看见你们。”
那家伙还想争辩,但他感觉到刀尖已经更进一步刺破了肉皮,知道彭啸是来真的,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彭啸一直看着那两个家伙跑得没了影,一回头差一点踩到了唐灵儿的脚,他吓了一跳。
唐灵儿在向着彭啸背后张望,“看什么那?”
“没事……呃,你爹在吗?”
“不在,咦?”唐灵儿就手把彭啸的刀拿了过去,仔细地端详着,铁匠的女儿眼光自然不会差,“刀不错啊,哪家的刀?”
“这是一个朋友带回来的,是突厥刀。我来就是想请你爹照着这个样子再打个百十来把。”其实兵营里也有铁匠,但作出的刀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这些家伙更加喜欢制作农具。
唐灵儿就把刀拍回彭啸手上,皱着眉说:“我爹早就不打刀了,这刀虽然不错,但是比起我爹打的刀差远了。”
彭啸大喜,“是吗?那他为什么不打了?”
“我爹说,刀是大凶之物,出手就要人命,他作出的刀越是锋利,染的罪孽也就越重。”
彭啸不死心,“嗳,你说,要是我多出钱,你爹会不会帮我打?”
唐灵儿十分郑重地对彭啸说:“你千万不要跟我爹提这话,我爹会生气的。”
看来是没得商量,彭啸十分沮丧,“对了,上次你爹给我做的那个喇叭很好用,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谢谢。”
唐灵儿显然是想起了彭啸的狼狈样子,笑得花枝招展的,“我爹说,他有些看不透你,不过你这人还不错。”
彭啸有些受宠,“是吗?你爹真的这么说我?”
“嗯,我爹说,你修筑城防,还不扰民,实在是为百姓做了件好事。他说你要是敢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他早就把你拿下了。”
彭啸不知道那算不算是一种夸奖,但他心里是甜蜜的,不管唐铁匠怎么看自己,唐灵儿既然能跟自己说这些话,证明她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你知道吗?你在吓唬一个朝廷的官员。”
唐灵儿一脸的不屑,“朝廷官员怎么了?好男儿身处乱世之中,最难得的是心里一定要敞亮。能保百姓平安,才是真英雄。”
“能保百姓平安,才是真英雄……”彭啸重复着唐琳儿的话,若有所思。
彭啸回到郡守府的时候,远远地看见李元吉正在院子里转悠,一看见彭啸立即冲了过来,“你怎么才回来!”
彭啸看着李元吉,那家伙已经一扫阴霾,亢奋得像是打了鸡血,“代州发来了紧急军报,说是刘武周最近派出许多斥候在雁门一带侦查,像是有进攻的意向。”
“刘武周是谁?”
“这家伙是朔州一带的地头蛇,现在占据马邑。这小子是靠突厥人起家的,其实就是突厥的狗。”
彭啸有些狐疑地看着李元吉,“你这么兴奋干什么?你该不会是想去打一仗吧?”
“打啊,干嘛不打,这小子手底下也没多少兵马,只要他敢来,老子就让他有来无回。”李元吉越说越兴奋,不停地搓着手,那家伙是个极其热衷于打仗的人。
“跟你爹请示过了?”
“你回来之前,我已经让人去报信了,估计六七天就能有回信,咱们准备好,只要信使一回来就出发。”
“雁门一带有多少咱们的人?”彭啸问。
“两千,守将是宇文歆,岁数不小了,胆子却不大。就这么屁大点事,说得好像已经兵临城下一样,我打赌那家伙绝对不会主动出击的。”李元吉说。
“那这个刘武周手底下有多少人?”
“没多少,顶多一万人马。”
“那叫没多少?咱们把这边所有人拉过去,加上那边的人马也不过三千多。”彭啸瞪着李元吉问。
“他也是刚刚打下的地盘,不会倾巢而出的,最多是来探探水深浅,只要咱们过去打他一下子,马上就退了。”李元吉自信满满地说。
“你怎么就知道他是来试探的?”
“直觉。”这个词是李元吉跟彭啸学来的。不得不说,李元吉对于战争的直觉真的很准,后来的事实证明刘武周真的就是想试探一下,还没有真的准备进攻。
本该六七天就返回的信使一直走了十多天才回来,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李元吉和彭啸极其认真地作了战前准备,一见到信使的面,李元吉第一件事就是跑上去狠狠的踢了信使几脚,“你他娘的,怎么去了这么久?”
看过李渊的信后,李元吉久久地没有说一句话,这可是件稀罕事,彭啸几乎都能猜到信上的内容了。果不其然,信上寥寥几句,大致意思就是两个字“不允。”依照李渊的判断,刘武周只是虚张声势。因为现在的时节已经快入冬了,不会有哪个人蠢到会在这个时节大动兵戈,虽然这时候李渊也在带着兵马进攻大兴。
彭啸看过信后,才发现李元吉已经走了,不一会儿后院传来打斗的声音。彭啸循着声音到了后院,李元吉正在和亲兵们打架,是一个人和六七个人在打,彭啸就站在一旁看。
李元吉正在把身上已经撕巴烂的衣服扯下来,现在完全赤裸着上身,那家伙真是好看的很,身上脸上都是青肿,鼻血直流,一个打过六七个人的人自然也会被六七个人打。亲兵们下手也够狠的,因为那是李元吉自己立的规矩,凡是打架不真动手的一律要扣饷的。
彭啸一直看着李元吉打累了,这家伙在牛喘着,拳头软到像是在给人挠痒痒,彭啸挥挥手,亲兵们就都退下去了。李元吉坐在地上,浑身冒着热气像刚出笼的馒头,“辛苦准备了十几天,白折腾了。”
“我替你去一趟。”
李元吉立即来了兴致,“对对,你去跟我去一样,你带一半的兵马去,随你挑人。”
彭啸笑了起来,“只是去应付几个斥候,又不是真的开打,一百人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