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殿位于寒山寺以北,据说是以前建寺方丈的住所,自他圆寂后便一直空着。殿外斗拱飞檐,古朴玲珑,殿内陈设简洁,一张梨花木桌,一扇山水屏风和一张石床。
宦如云绕过屏风,走到床前打开机关,石床瞬间移动,露出一条神秘幽暗的石梯,在石梯的深处,隐约可见白色的雾气缭绕。
双脚用力的踩在光滑的石梯上,多么希望能够吵醒里面沉睡的人,可走到最后一步,还是只看到千年寒冰床上那一双紧阖的眼。
比失望更失望,比无奈更无奈。
来到这个时空已经整整十七年了,以男装示人也整整十七年了。十七年的时间让她快要忘记现代都市的样子,让她快要忘记跑道上赛车的刺激,让她快要忘记妈妈做的水煮鱼的味道。
这些年,让她仿佛觉得所谓21世纪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直到三年前遇到袁音海。
在领国看到他的时候着实震惊,因为他有着一张跟故人相同的脸。震惊之后却也只是以为人有相似,可是当看到他战战巍巍朝自己走来,眼底同样震惊的道:“你真的来了……”时,她便深信这个人就是袁音海无疑,但遗憾的是自己还没有说上一句话,他便一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袁音海是她在21世纪的男朋友,他们是高中和大学的校友,相恋五年。如果不是她父母强烈反对,他们应该早就已经结婚。
认识袁音海是在她念高二那年,他们就读的高中是S省的重点高中,那时因为妈妈的严格督促和细心教育,上高中以后,无论大考小考,她从来都是全校第一,可是随着袁音海的出现,她的第一便光荣的易主了,袁音海因此也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因为这事,记得她回家还写了两千字的检讨和计划书,周末的自由时间也减少了一半,出于不满和好胜的心理,她趁午休时间跑到隔壁教学楼见到了袁音海。
他正趴在桌上睡觉,上面堆放着约一尺高的课本,刚好挡住了窗外照来的阳光,在他明朗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让他那堪称完美的五官看起来愈发的不真实……
缓步走到床边,宦如云看着眼前熟悉的眉眼,不自觉的伸出手,抚上袁音海浓淡适中的眉,紧闭的双眸,高挺的鼻梁,一直到干涸的薄唇,触碰间,带着让人心慌的颤抖。
“音海,从前你每次都叫我贪睡猫,现在你自己却一睡就是三年,你是要把以前没睡的一起补回来吗,不要睡了,快醒来好吗,只要你现在醒来,我就再也不贪睡了,再也不时不时突然跑到加州去赛车了,再也不让你每天背着我爬十二楼了,再也不让你大冬天半夜跟我送炸薯条了……”宦如云喃喃低语,声音从未有过的轻柔,深深陷入那段只属于他们两的久远过往。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男子依然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宦如云趴在袁音海胸膛上已不再说话,并非是说得累了,而是她感觉体内一阵气血翻涌。
千年寒冰配以雪玉打造的床对袁音海或许大有益处,但对于宦如云来说绝对是致命的威胁,只因当她尚在母体之时便已身中寒毒,这也是她这几年很少来看袁音海的原因所在。
大概是两世为人,时间太久远,原本这些年,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勾起她的情绪。而这三年,终于有了一种她最渴望听到的声音,那便是此刻袁音海的微弱心跳声,终于有了一张她渴望见到的面孔,那便是眼前这位眉目明朗如画的男子。
“噗……”宦如云再也压制不住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到地上,开出一朵朵妖冶的罂粟。
从衣袖拿出锦帕,擦干嘴角的血迹疲惫的道:“音海,我走了,我要去北苍国,我收到消息,神医谷第十八代传人君尧尘最近在北苍出现了,你放心,不管用什么方式,不惜任何代价,我都一定会找到他把你治好的。”
缓缓低头在袁音海的薄唇上一吻,唇上冰冷干涸的触感让宦如云心揪得剧痛,更加小心的描绘,细细的浅尝。直到让他的双唇被她滋润,沾染上她的温度,才不舍的离去。
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宦如云踏出静心殿时已经是子时了,浓重的墨色席卷了整个天空,只有那高挂的残月得以幸免。
“喂,宦如云,你怎么才出来,你知不知道,小爷我一天的时间都浪费等你上了!”
伴随着一声不赖烦的爆喝,密集的树叶像利刃般从屋顶疾速朝宦如云的背后射来,电掣风驰,转瞬即至。
宦如云身影如雏燕般轻盈,足尖点地翩翩而起,巧妙快速的闪躲。但因在冰室时间过长,气血不稳,而这些树叶又似乎能识人辩息,尾随而至。一个闪躲不及,两片树叶便轻易划破衣裳,割伤了脚踝,整个人失去重心,跌落在地上。
而原本坐在屋顶一脸不满的容烨瞬间懵了,许久都未回神,这种他对宦如云惯用的招数,他从来都是风轻云淡,不屑一顾的,今天虽然加重了力道,但也不至于受伤才对。
宦如云坐在地上,任由脚踝处鲜血肆流,神色淡淡,波澜不惊的道:“容小爷,你那冲天的怒气可消了!”
澄净的声音唤醒了怔仲间的容烨,如受惊的鸿雁般从屋顶飞掠而下,眼底的焦急和自责一闪而过,嘴上却依然恶狠狠的道:“这么变得这么不中用了?”
一边说一边抓住宦如云的脚,欲脱掉其鞋袜。
“不劳容小爷费心,本公子自己来。”宦如云出手制止,他的脚很短很细,看了岂不穿帮。
容烨触及手下一片湿濡,墨瞳微缩,避开宦如云的手,飞快的脱掉青缎靴,扯掉筒袜,一只光滑小巧的玉足便呈现在他眼前,在素淡的月色下,更显白皙无瑕,精致玲珑。
“哈哈,哈哈……”
半响,只闻一道放肆的大笑声响彻整个夜空,连后山的狗也被惊动跟着狂吠起来。
“宦如云,你说你堂堂一个大将军,长什么不好,偏张一双女人脚,小爷我决定,以后就叫你宦小脚了,哈哈……”容烨低沉的声音透着愉悦,从五岁认识宦如云到现在,他似乎永远都是完美得没有任何瑕疵,今天抓到把柄,着实开心。
宦如云不由得嘴角抽搐,真不知什么脑子,比猪还笨,十几年都没有看出来,刚刚的担心实在多余。看到眼前笑得花枝招展的容烨,此时此刻,多希望那些被他吵醒的鸟儿结伴而来用鸟屎堵住他那张嘴。
事实上,当很久很久以后,容烨每次回想起这个夜晚,都暗恨自己笨,更恨不得拿刀子捅自己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