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风含着一丝凉意,带动静心殿前的菩提树随之颤抖,在这黑夜中放肆的舒展。
原本狂笑不止的容烨,突然在这夜风中闻到了一丝血腥味,瞬间收敛笑声,握着宦如云脚踝的手微颤,拿出金创药,小心的均匀洒在他伤口上。
淡淡的药香在空中弥漫,替代了原本的血腥味。
些许冰凉刺激之感让宦如云玉足惯性的微缩,其实相对于每次寒毒发作时的痛苦比起来,这根本不叫痛。
“宦小脚,看来你不但越来越不中用,还越来越娇气了,怪不得那大延的小皇帝每次都用那种眼神看着你。”容烨抬头,紧盯着宦如云,那张原本棱角分明的脸在月光下也变得异常清冷,那双隐藏在黑夜里的墨瞳也愈发的幽暗深邃,但是手上的力道却不自觉的减轻了许多。
须臾,只闻一道锦缎撕裂的声音,下一秒宦如云脚踝的伤口就已经被包扎好,再套上了鞋袜,整个过程巧妙熟练,一气呵成。
“容小爷,你想多了,虽然本公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人见人爱,可对像楚萧和你这种大男人不感兴趣,本公子可是只爱美人的。”宦如云从地上站起来,一脸嫌恶的道。
“是吗?那小爷我倒要去看看这静心殿内究竟是住着哪位天仙,把你这容小脚给迷得神魂颠倒。”容烨戏虐的道,一边说一边朝着殿内大步而去,心底泛起一丝好奇和一股莫名的异样。
“容烨,如果你今天进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宦如云的声音一改以往的澄净,突然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
虽然跟容烨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是他在这里认识时间最长的朋友,他们可以一起同甘共苦欢声笑语,可以一起品茗博弈遥看风雪,可以一起把酒夜话驰骋沙场,但她终究也有一些东西是任何人都不可触碰的。
容烨顿住脚,缓缓的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站立的宦如云,银色的月光下,她长袍随风扬起,三千青丝高绾,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不再是以往一贯的似笑非笑,神色平静淡漠,眉如月湖,目若繁星,朱唇紧抿,浑身散发出的那种疏离和凌厉却是他从未曾在他身上见过的。
这样的他好陌生,让他似乎有一种从不曾认识他的错觉,实在不敢相信刚刚那平静得寒彻透骨的话语是出自他口。不过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较真,还说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因为家族的关系,他跟宦如云五岁就相识,这十二年,一直自认是最了解他的人,也自认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可今天他居然就为了一个女人跟他翻脸,他似乎才恍然明白,那些种种,都是他一厢情愿的自认为,而不是宦如云的认为。
所谓兄弟情深,或许在宦如云面前,不过如此吧。
容烨只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在肆意揉捏玩弄。一股莫名的怒气直冲脑门,深深的看了宦如云一眼,消失在夜幕中。
看着容烨离开的方向,宦如云垂下眼帘,遮敛住了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歉意。
夜风依然在空中回旋,那高挂的残月怎么看都没有了以往的柔美,反而透着一丝凄凉孤寂。
今夜,注定不眠。
翌日一大早,束梅便端着木盆侯在宦如云门外,准备伺候她梳洗。
而屋内木床上躺着的人早已睁开双眼,一双明眸沉静如水,听到门外清浅的脚步声,开口道:“束梅,进来吧!”
声音如同晨起的鸟儿,澄净清宁。
束梅端着水进去,看着已经穿好衣裳的宦如云抱怨道:“公子,今日进宫,那大延皇帝肯定又会找理由把你留在宫里!”
宦如云接过水盆,摇头道:“今日不进宫,去北苍,你去收拾包袱吧。”
“是,公子。”得知不用去皇宫,束梅英气的小脸一喜,转身风一般的朝外奔去。
宦如云淡淡一笑,以往进宫的确都要好几天才出来,但却不是因为楚萧的借口挽留,而是因为她身上的寒气需要九五之尊的龙气和三军将士的阳刚之气来镇压。
师祖在世时曾说过,自己所中的寒毒是失传已久的寒心瞿,此毒配制极其复杂,以七十七种至阴至寒的毒物经过长时间提炼制成,中毒之人若七日内没有解药,将如置地狱冰窟,在极尽痛苦中死去。
相较之下,她娘也算是幸运的,当时身怀六甲,师祖便把毒分散了一部分到胎儿体内,才暂时得以保住两条人命。
可终究只是暂时,在她五岁那年,那个婉约清丽,浅笑依然的女子还是香消玉损,撒手人寰了。
而自己,因为药物的控制和纯阳之气的镇压,幸存到了如今,但师祖在临终前曾预言她活不过十八,除非找到一个深爱她的纯阳之子,与之交合。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找纯阳之子已属不易,还要深爱自己,谈何容易,何况她从未去寻找,倒是辛苦了她那可爱的爹,这些年一直不曾放弃,苦苦寻觅。
现在离十八岁,还有不到半年,想想他现在一定很焦急挫败吧!
“扑……”突然一只纯白的鸟儿从雕木花窗外飞掠了进来,见到宦如云,便叽叽喳喳的欢叫,围着她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她肩上,用那雪白微尖的嘴不断的在她肩头低啄。
宦如云侧头看着肩上灰色的脚爪印,秀眉微蹙,出口威胁道:“大丫,你真是越来越调皮了,小心我把你的嘴封上!”
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指逮住大丫的翅膀,取下它脚爪上的信筒,心底泛起一丝暖意,刚刚还在想她那爹,这就收到了消息。
缓缓展开信纸,飞鸿戏海般的两行小楷呈现在眼前。
“吾爱如云,一别数月,不见尔表。相思之切,与日递增。而今,为父查获,北苍之储君夜周天,乃纯阳之子,父心甚喜。然云已时日无多,速速前往,夺心续命,以安父心,本欲一同前往,奈何挽歌病重,云一路小心,谨记此嘱!”
“嘶……”看完信,宦如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一世的父亲,从小就把她宠上了天,每次飞鸽传书也都肉麻无比,她都快招架不住了。
握着手中的信,顿时有些头痛,爹身为凤陵大陆四大世家宦家家主,这些年却一门心思扑在自己身上,现在终于有了消息,自己要如何选择。
难道真的如爹所说,去夺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