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传说中的印度神蛇,对敌人毫不留情,对主人却比狗还要忠诚呢。向秋生听了,心魂稍收,笑道:"但愿不要成为它的敌人才好。"说着,小心翼翼地重新在蛇身旁躺了下来,再手抚蛇身,就有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躺坐在席子上的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谈天,在沙池里游走的人们也没闲着。趁着酒兴,一位诗人从沙池里捧起一把沙子开始高声朗诵他的即席赋诗。高潮处,沙子从他的指缝中一泻而空,他拿起一瓶酒,喝了两口,然后将酒洒向沙池,边洒边接着朗诵他的诗歌。有画家则以此为景,拿一根木棍在沙上画起了诗人的速写。
向秋生目视着这一群狂放之人,不觉露出一丝笑意,内心的烧灼略有舒解。他换了个躺卧的姿势。这一挪动,沙子与席子之间微小的摩擦声传入他的耳鼓,一种温凉的睡意通过背部传达到他的大脑,使他迷迷糊糊地想要睡去。睡去之前,他依稀听到从二楼的窗隙里漏出来的琴声,琴声里"她"的侧影与"她"的笑容在他的心上交替着舞蹈,使他的心有些割裂般的疼痛,但他仍然在这种疼痛中睡着了。
林菲
周围微微有些喧哗。向秋生睁开眼,赫然发现别墅的主人正携了林菲的手走进了沙池。
主人给客人们隆重介绍林菲,一颗在影坛冉冉升起的新星。
向秋生的酒醒了过来。他看着头发精心做过脸部水嫩滑腻衣着光鲜照人的林菲,有点儿明白她为什么下午没接受约好的采访了。
林菲被主人介绍给了楼上楼下的人们后,又回头来到了沙池,也不询问,径直坐到了向秋生这一张席子上。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林菲转头对向秋生说。向秋生以肘撑席,半坐了起来,正准备转头质问林菲为什么下午不接受采访,不巧林菲这骤然一转身,使他的头碰到了林菲高耸的乳上。一股香气立时盖住了向秋生之前满鼻的沙香,他深吸了口气。
林菲有些窘。她穿的一件露胸的吊带装,半截乳肉露在衣外,向秋生的鼻子刚好扎在了这外露的乳房上。
"为什么下午不接受我的采访?"向秋生这回结实吞进了一大口口水,坐直了身子,努力用了一种愠怒的声音道。
"我今天早上接到了参加这个PARTY的邀请。"
为了参加晚上的PARTY就不接受约好的下午采访?向秋生又不自觉地瞅了一眼林菲饱满白皙的乳房,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女人与男人,总是有区别的。况且,林菲不知道他与她另有渊源,他可知道她是他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女儿。再说,老纠着女人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人的一点过错不放,也不那么男人。
"你看我红了,就想做我的跟班娱记,靠着从前的一点关系,趁机攀上我,用大曝与我的来往经历来吸引眼球耍噱头赚钱出名是不是?还有,看你长得还算有型,说不定是想借着我进军演艺界呢?我的身边人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说这话的时候,林菲有点儿挑战似的得意。
"我?做你的跟班?大曝攀附你的隐私?通过你进军演艺界?"向秋生指着自己的鼻尖,那里还余留着一点儿林菲的乳香,自嘲道。
"不对吗?"林菲的神情里露出了她这个年纪特有的年少成名的狂妄傲慢。
"我是三十多的老男人了。"说完,向秋生哈哈大笑着躺了下去。
"三十对于男人算什么?我的那个造型师,四十了!成天跟娱记爆我的料,什么手臂上有痣了,小腿上的毛很长了,脚趾头长短不一了……恶心得我把他炒了,可人家硬是拿着这些报纸去找导演,说是我的铁哥们。那些导演来问我,我真是大大的怄气。不过,只要不是我参与的戏,我便什么也懒得说,由得他们去好了。结果这人渣居然也混上了一些小角色,如今龙套还跑得像模像样了呢。"
看着林菲精致的脸上那副目空一切的神色,向秋生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林菲的第一部成名之作,向秋生略作了推动。那部戏打定主意推新人,众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蜂拥而至。女主角历来竞争最厉害,各路人马都会施出自己的撒手锏。林菲与另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丁丁(这个丁丁后来也成为了影坛上红极一时的人物)杀开一条血路,战到了最后。
该戏导演一时无法取舍,私底下向他最好的朋友向秋生念叨选择之艰。向秋生看了她们的表演小样,加之对林菲有一点儿初步的认识(他当然没有和导演说自己与林菲之间麦子与韭菜般的渊源),假装思索了许久,才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林菲的外貌清纯可人,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里透着朦胧的诗意,如云淡风清的碧空里飘荡着的一缕袅袅炊烟。正符合戏里主人公的性格特征。丁丁固然异常美丽,她的美是那种惊鸿一瞥的美艳,不需言语也能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诱惑来,可你在这部电影里要的不是这种致命的诱惑,对吗?换一个剧本,丁丁就能成为绝对主角。当然,我是电影的外行,外行人说点儿外行话,说着玩儿,你姑妄听之。"当时导演听了,又调出她们二人的表演小样来看,思之良久,认为有理。
林菲一炮而红。她以及她的智囊团背景团当然不会了解这背后的微小一幕,林菲甚至对向秋生在南方某媒体上对她的表演所作的中肯的客观评价有些不满,嫌他不如别的娱记吹得卖力,而且还胡说什么表演虽算到位,但离炉火纯青还有一段距离。二十岁就红了的林菲想想甚至都有些恨。
向秋生当然不会恼她。这次要不是她新出一个专辑,他的总监朋友托他搞一个较全面的背景资料将报道整扎实和立体些,他也懒得理她的。
"你做我的跟班有四年了吧?"
向秋生仰头望着浩瀚的夜空,看月色忽明忽暗,任身下的沙香又一次充满他的鼻孔,对林菲再不屑置一词。
"哎,你干什么?这么粗鲁不讲礼啊?看在你在我未出名前就跟我,我才搭理你,你倒来劲了。"林菲竟然也跟着躺了下来,与他一起看着在云层里穿进穿出的夜月。
向秋生忍不住在心里偷偷乐了一下,他忽然发现了这位爱慕虚荣自以为是的名女人稚气的一面。他实在受不了身旁那一片慢慢就要弥漫开来的乳香对沙香的侵蚀,是以装作潇洒地慢吞吞地坐起来,以一种超滑稽的语重心长的口吻对她说:"以后,记得叫我大哥。不要再跟班跟班的没完了。否则的话……明天的报纸电视上,可就等着看你不守采访预约只为参加豪门聚会的猛料新闻了。"说完他就从席子上站起来,丢下发怔的林菲,向楼内走去。
沙池与台阶之间,有一个四平米见方的小水池,向秋生在水池里洗了洗脚。坐在台阶旁的工作人员就递上了毛巾,他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在台阶的线毯上蹭了蹭,就穿了拖鞋走了进去。
佩琳正从二楼下来,见到他,用了一点儿撒娇的声音道:"你溜得好快,一会儿就没见了影。"
"酒喝多了,去沙池躺了一会儿。"
"哈,不肯和"天后巨星"谈话,原来有这么美丽的女皇等着呢。"向秋生回头一看,林菲居然跟了进来。
别墅主人高总看到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菲菲,你不认识他们二位吧?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经济理论界的大鳄向秋生先生,这位是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名记佩琳女士。林菲大家都认识啊。"说着高总豪爽地笑了起来。
"经济理论?你不是娱记吗?"林菲撇了一下嘴。
"什么娱记,他写娱乐评论,纯粹玩票,闲余找点乐子。向总,你看,菲菲是纯真一派,毫无心机的。"高总边说边搂了搂林菲的腰。
向秋生看着林菲的疑惑的眼神,做了个卡通脸。
"抱歉,我找向总谈点事。"佩琳挽过向秋生的胳膊朝他们挥了挥手,上了三楼。
他们坐在佩琳房间的窗前闲聊着。窗外,夜色渐深。
向秋生不能在这样单独幽闭的环境中与佩琳独处,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觉得那种心被撕裂的疼痛又开始袭击他。佩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渐渐苍白起来的脸,将他手中的冰水拿走,起身泡了一杯热茶给他。向秋生接过茶杯的时候碰到了佩琳白瓷般的手,触了电一般,全身热血奔涌。他放下茶杯,拉过这只玉臂,不顾一切地将它的主人一把搂在了怀里。二人一时都屏住了呼吸。这样紧紧地拥抱了许久,佩琳才略略挣开了身子,出了一长口气,抚摸着他的脸,说:"我听说了你离婚的事。虽然这的确是人生的大痛,可借酒浇愁只会弄坏了自己的身体。"
向秋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佩琳手指的每一丝移动,他全身的神经细胞在此刻仿佛都汇集于面部,一同做着同一件精细无比的工作。似乎她手指的某一条纹路与他面部的某一条皱纹发生了重合,那些神经细胞也能分辨出来,并提示给他,使他在这种重合中感到一丝欢悦,从而减轻一点他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