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村,王宅。
王度权和丁秀木低头不语,王若薇则坐立不安,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不停的走着,急躁、伤心和气愤,种种表情都写在他的脸上。
”你们这一家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老子找人去害儿子!这下好了,林逸铭死了,你们满意了吧?”
“老爷有他自己一套做事方式,常常能出其不意,这次他这么决定肯定也有自己的考虑。”丁秀木辩解道。
“什么自己的考虑,我看是出其不意的把自己儿子害死了!没想到我还没过门就已经守寡了,杀了自己丈夫的就是他老子!真是荒天下之大谬!”王若薇又悲又气,也不顾丁秀木就在面前,对着林定钧就是骂。
王度权此时也不知道怎么劝王若薇,看着她那样子也只能心疼,说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问丁秀木道:“逸铭是确定死了吗?这尸首可曾找到?”
丁秀木只是摇头,“尸首确实没找到,只是下山唯一的道路都被堵死了,少当家还能长出翅膀飞下去不成?”
“先让人去找吧,我也叫我家的下人跟你们一起去,尸首还没找到也不能下定论,”王度权看着自己女儿那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也跟着难过,但毕竟也是一家之主,总得要保持冷静,“若薇,这还没说死的事情,你也该抱着点希望,刚才当着人家面那样说林老爷子总归是不好。”
王若薇此时哪里有心情去在意面子上的事,说道:“那悬崖万丈高,逸铭摔下来难道还能有活路?我这边白白抱着点希望难道就为了最后找到尸体更加伤心难过吗?反正我也不嫁他们林家了,林定钧那老家伙管我屁事!”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王度权看着女儿的背影只顾叹气道:“哎,丁管家多有得罪了,还望你不要见怪。”
丁秀木对于林逸铭的事情也深感自责说道:“少东家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把二龙山翻个遍也一定会给若薇一个答复,”丁秀木说完低下头叹了口气,显出颇多无奈,一想到林定钧亲自下的命令要对林逸铭下手就让他百感交集,“我现在就准备出发往二龙山去了,王老爷子失陪了。”
王度权也无意久留丁秀木,便把他送出了大门,望着丁秀木急匆匆远去的身影,只叹上天弄人。
丁秀木手里抓着刘贵写的信,只想再从中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二龙山林逸铭已经去过多次,后山那几座茅草屋确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出,也确实修建在峭壁之上,一个大活人好端端的就这么不见了,用跳崖一说来解释也讲的通。镖局这一行对客户所托的货品最是看中,真正的老字号镖局都是货在人在货亡人亡,林逸铭做为镖局少东家亲自保镖这么做可能性很大。
“就算真的跳崖了吧,逸铭摔成一滩肉酱我也要把他找回来!”丁秀木心中暗下决心道。
回到镖局里,只见镇金镖局上下都在收拾家伙事准备去二龙山找少东家,一个下人跑过来对他说老爷有请,丁秀木便急急忙忙跑到林定钧房中。此时的林定钧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看见丁秀木进来示意他坐下。
“逸铭当真丢了?”
丁秀木听到这话立刻双膝跪地道:“是我办事不力,没想到刘贵下手这样没轻没重,尽然逼的少东家走上绝路!”
“去找!二龙山上上下下一草一木都不要放过!”
“是!这次一定不会再出差错!”丁秀木说完就要起身出发,忽然感觉林定钧刚才说话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好像带着点哭腔,抬头一看,那双凹陷的双眼里竟隐约有泛着点泪光。
林定钧发现丁秀木正看着自己,立刻一挥手道:“还不马上去办!”丁秀木答了声是,就要出门,刚走到一半又被林定钧叫住:
“还有他身上的那个小包,也一定要找到!”
丁秀木出了林定钧的房门,心里不禁感叹,到底虎毒不食子,虽然平时林定钧对林逸铭态度冷淡,每天也是责骂多于关爱,但这拳拳爱子之心却也天地可鉴。想到这,立刻把手底下的人全部召集了过来,说道:
“少东家丢了这件事你们全都知道,我也不多说,所有人立刻去二龙山找,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就不准回来!”
林逸铭和镖局那帮子伙计平时关系就不错,谁家有点急事还会接济点。现在要这帮人去找人当然是一呼百应,丁秀木又说道:
“你们去找人也不是白找,都听好了,发现少东家留下踪迹的人,赏银一百两,发现少当家随身物品的人,赏银五百两,能找到少当家的人,赏银千两!”
那群伙计听了情绪更加高涨了,一个个都收拾妥当带起家伙事便要出发。丁秀木反身会自己房中,从抽屉里拿出了镇金镖局的令牌揣在身上,又从墙上取下宝剑,带着人马便出发了。
山中一连找了好几日,也找到了一些似有若无的线索,赏钱更是发出去不少,但是仍旧找不到了林逸铭。就连深藏在山中的刘贵都被丁秀木发现了,软硬兼施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是些早就知道的事情。所有线索都在后山茅草屋前中断了。
丁秀木站在刘贵最后一次看见林逸铭的地方苦思冥想,好好一个大活人不可能真的像只鸟一样飞走了,就算是真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跳崖而亡,之后山脚下也派人搜过了,同样没有蛛丝马迹。
丁秀木脸上满是不安与失望,带来的这批人初时还情绪高昂,连找了几天都没什么结果一个个的也就低落下去了。丁秀木返身走回山洞找了个石凳子坐下来歇口气。几个伙计也在一旁或者聊天或者打瞌睡。
山里虽然凉快,可是各种毒蛇蝎虫却多得很,丁秀木坐在那里小打了个瞌睡,醒来时胳膊大腿上就被咬了好几个包出来,奇痒无比,便伸手去挠,这一挠竟然搓出不少灰出来。丁秀木见状不禁笑了,出来找林逸铭这些天真是忙的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别说找个池塘洗个澡了,连冲把脸的时候都没有。
那几个坐在一起的伙计看着丁秀木的样子都笑了:“丁管家你是毕竟还是金贵,跟我们出来还是辛苦你了。”
丁秀木摆摆手道:“这哪里辛苦,少当家丢了我做管家的难道不应该第一个去找他?”
那群伙计中的一个对丁秀木说道:“大管家我知道有个好地方可以游泳洗澡,就在这边后山脚下有个小水塘,我前几天路过时正好看到了。要不你去那里歇会,我们几个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情立刻就去叫你!”
丁秀木本来是要推脱,但几个伙计都叫他去好好休息下。一来丁秀木这几天在山里上上下下的确实是累了,二来几个伙计这样热情也不好推辞,便照着他人说的路下去了。
下到山下一看,果真有个水塘,这水塘处在林中树荫之间,是个极好的消暑纳凉的地方,水质也十分清澈,看起来像是这里本来有个大坑,前几天下雨后,雨水在这里汇聚而形成的一个小水坑。从附近泥土潮湿度来看,原本这个水坑应该更大的,只是时间久了以后,慢慢退了回去而已。
丁秀木虽然心思缜密,但是现在实在累的要命,来不及多想什么就跳进了水塘里。来来回回游了几圈后,站起身来把水往自己身上泼。
要说丁秀木真是心细如麻,虽然此时正是放松的时候,竟也能看到细微处的异常。这水塘边不远处的一出大树上被人用刀刻了个十字,十字下的泥土微微隆起,显然埋了什么东西。
丁秀木瞬间紧觉起来,起身穿好衣服走到那棵树下。从周围的情况来判断,这个水塘原本的范围差不多就在这棵树附近。丁秀木找了块石头往那十字下面挖去,没一会工夫就碰到了什么金属硬物。丁秀木立刻来了兴趣,挖的速度更快了。很快的,一对鸳鸯双刀就被挖了出来。这对双刀通体乌黑透亮,用的是上好的玄铁所铸,寒气逼人;刀柄也是乌黑,刻上了细致的花纹,这样一对刀,不是林逸铭的还能是谁的?
丁秀木望着这对刀,思考良久,猛然间明白了什么。他把两把刀收好,反身上山回到了山洞里。山洞里的伙计们横七竖八的都在打瞌睡,林逸铭便把他们叫醒说道:
“叫大家收拾收拾,咱们好回去了!”
林逸铭拄着一根竹棍当做拐杖,独自一人走在山间小路上,身上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看上去就像个乞丐一样。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从山崖上摔下来竟然还能保住一条性命,看来真是老天保佑了。虽然经历了这种种意外,但是作为镖局的本职工作林逸铭并没有忘记,那个黑色小布包仍旧揣在他的怀里,从山上摔下来了以后路有点认不清,不过京城在南边,一直向南走大方向总归是不会错的,到时候碰到人再去问路也不迟。
就这么走了好几日,饿了采野果,渴了喝泉水,四周仍旧是荒无人烟。林逸铭倒也不在意,正所谓殊途同归,去京城的路多的是,总归有办法能到的。这天中午,林逸铭随便吃了几颗酸涩的果子便继续上路。没走多远便发现前方升起了阵阵炊烟,看来是找到个能落脚歇息的村子了,林逸铭顿时大喜,脚下走的也更快了,那炊烟眼看着越来越近了,似乎都能闻到烧饭的香味。
林逸铭正想着等会到了村子里,自己这身乞丐模样要如何讨到一碗热饭吃,忽然看见不远处正坐着个人。
初时林逸铭还以为是前面那村子里的什么人跑出来找个阴凉处休息打盹,等到走进了才发现,那是个身穿一身淡绿色衣服的女子。那女子低着头似乎有什么心事,林逸铭从她身边走过时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林逸铭猛的浑身一激灵——那女子的眼睛似乎能夺人心魄一般令人着迷,隐约闪着动人的神采,好像在低语,又好像在歌唱。林逸铭不禁回头多看了一眼,可是她却低下了头,一头长发把脸遮住了。
林逸铭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刚才那一对视,半天才回过神来,心里感觉好像被猫抓一样痒:那女子却不是说有多美艳动人,可仅仅是那一瞬间的神态,那股气质,令人不禁让人回味无穷。林逸铭每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看看,那女子却一直低着头看不到正脸,让他心里着急,只想再看一眼那副天仙般的相貌。就这样走走停停直到看不见那女子,林逸铭顿时觉得万分失望,好像失魂落魄一般,站在原地徘徊一阵,便一咬牙一跺脚,将手中的竹棍一丢转身跑回了那女子身旁。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林逸铭走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女子又抬头望了林逸铭道:“方月辉,去京城。”
要说刚刚那一对视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瞥,这一望让林逸铭能细细的看清这名叫方月辉的女子的模样,那副美貌是只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样凡俗辞藻无法形容的,尤其是那双眼睛,要说勾魂夺魄太过妖媚,要说秒目生情又过于平淡。林逸铭只是呆呆的说了一句:“好美!”
方月辉显然不知道林逸铭在想什么,略一发愣问道:“你讲什么?”
林逸铭自知失言,略带羞涩的说道:“我刚才觉得姑娘美貌,不小心说出来了。”
方月辉只是一脸的不屑,便把头扭过去,双手抱膝也不理林逸铭,似乎听惯了别人赞她美貌。
林逸铭又道:“我姓林,从雨霖村来的,叫做林逸铭。方姑娘刚才说自己要去京城,正巧我也要去京城办事,要不要一起同行?”
方月辉上下打量了林逸铭一番,不屑的说道:“就你?”
林逸铭这才想起来一身的衣服都已经破破烂烂了,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打扮,不禁笑了起来:衣服上到处都是破洞,手上脸上身上都黑乎乎的,一连几天食不果腹更是面黄肌瘦,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个叫花子。只能辩解道:
“姑娘,我因为前几日遇上了一点麻烦,所以才这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这里离京城还有将近半个月的路程,我们两同行也可以有个照应,遇到危险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方月辉显然不相信林逸铭的话,语气冷淡的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林逸铭听了仍不放弃:“姑娘,你看你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到京城,路上碰到个什么强盗土匪的多危险,我们两个一起走,我保护你!”方月辉眼里闪过一丝不快的神色,起身说道:“你给我让开,再烦我小心取你狗命!”
林逸铭听了只是笑笑,“姑娘何至于如此,不就是结伴同行的事吗!”
此时的林逸铭一个劲的缠着方月辉,活像个泼皮流氓。方月辉越来越不耐烦,忽然从袖口里甩出一把短剑来指着林逸铭:“你当我真的不敢吗!”
林逸铭虽然手无寸铁,却也不把方月辉放在眼里,伸手就想把那把短剑拍开。方月辉哪里愿意让林逸铭那脏手碰到自己,怒斥一声:
“作死么!动手动脚的!”
说完手腕一抖,只见得一道银光闪过,林逸铭的脖子上就出现一道血痕,回过神来一看,拿短剑的手却还在原地。
林逸铭暗暗叹道:“好快的剑法!这小妮子竟也不好惹!”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好好好,方姑娘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真的是应为碰到一些事情才变成现在这幅落魄样子的!我看前面有个村子,这四周荒郊野岭的想必你也饿了,要不我们就过去讨点东西吃?吃完饭以后,咱们各走各路也就各走各路不相往来了。”
方月辉是出身富庶世家的,何曾有过向别人讨食吃的时候,只是现在地处实在太过偏僻,即便身上带着万两黄金也没处花,加上肚子着实饿,方月辉想了想也答应了,便说道:
“可以是可以,你得走我前面,而且你不准说话!”
林逸铭微微笑了笑,也没答话就自顾自的走了,没走出几步远,回头一看,果然方月辉跟在后面,心中不禁一阵窃喜。方月辉见了,又喊道:
“你笑什么笑!头也不准回!”
这么一个漂亮可人的姑娘跟在自己身后,林逸铭自然是心花怒放,虽然这刚见面估计不到半天就要分别了,可是这样妙不可言的姑娘总归是很棒的。林逸铭走在前面哼着小曲一蹦一跳的,前几天在荒山野地里食不果腹的不愉快全都抛在了脑后。
循着那炊烟没走多远,那小村子很快就到了。可是一进村林逸铭就傻了眼:整个村子一片狼藉空无一人,满地都是丢弃的衣物用品,显然刚刚有人趁着洗劫了这里。林逸铭与方月辉随便走进了一栋屋子,只见屋里饭菜还在灶上飘着热气,火也没有熄灭,估计是有人在村民生火做饭时袭击了这里,从锅里饭的焦糊程度推断,那群人应该刚走没多远。林逸铭找了两个没被打碎的瓷碗装了点饭菜端给了方月辉一起吃。
两人三两口便吃完了饭,林逸铭四下里看了看,那群强盗似乎是这方面的熟手,各处的踪迹都被清扫的干干净净,想要以此躲开这些人显然是不可能了。林逸铭叫上方月辉道:
“方姑娘,那群歹人刚离开不久去向不明,我们这样贸然前行万一碰上他们实在危险。不如就在这里留宿一晚,明天再走。这样那群人走的远了我们也不会遇上了。”
方月辉满脸的不以为然,她本就对林逸铭没什么好感,再要听他的更没有可能,便径直往前走,边走边说道:“你要留下来就自己留着,那些乌合之众即便碰上了也不足为虑,更何况还未必会碰上!”
林逸铭看方月辉走的坚决,也只好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没走一会,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便借着树林掩护悄悄摸了上去。只见在一片空地上,十几个穿着官兵服装的彪形大汉正站在一群五花大绑的俘虏面前耀武扬威,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个鞭子“啪”的往地上一抽喊道:
“再拿不出钱的,下一鞭子可就打在他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