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俘虏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大概不到二十个,看来就是刚才那村子里的村民了。那个头头模样的人等了半天也没见一个人拿出钱来,似乎不耐烦了,说道:
“没钱的话拿点粮食来也好啊,你们刚才不都在生火做饭吗?拿点来给我!”
这种山区村落的居民,每日也就是勉强温饱,家里哪有什么存粮,刚才林逸铭与方月辉吃的也算不上饭菜,只不过是稀槺里加的几片烂菜叶子,毫无油水。那帮村民全都跪在地上不敢说话,有个胆大的说了声:“官老爷,我们村里自己想要过活都难,实在没有钱粮再给您了啊。”
话音刚落,鞭子就砸在了头上,把那说话的人直接打翻在地,头磕在地上血流不止。
“我可不管,大老远跑过来不给点东西我可是不走了!”那头领说道。
村民们一个个除了跪地求饶也没别的办法,那群当兵似乎等的不耐烦了,便嚷嚷道:“你们再怎么求也没用,今天不拿出点东西喂饱爷几个,就要你们好看!”
这时,人群后排一个老头似乎是怕了,颤巍巍的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块饼道:“官老爷,我家里能吃的东西只剩这块饼了,我给你,你们放我走吧!”
那几个当兵的似乎真的饿极了,一齐冲上去就要抢那块饼,领头那人见状站起来大喝一声,其余人登时就停住了。那头领走上前去夺过饼一口塞进嘴里,那块饼又干又硬,面里还掺了沙子,可那领头的还是津津有味的吃了,吃完一抹嘴道:
“很好!这位老人家给我一块饼,不用受皮肉之苦了!但是这一块饼我一个人吃都不够,我这一众兄弟都饿着,你们也快想想办法!”
那老人家能有一张饼已属不易,剩下的人想要再有什么像样的东西简直难于登天,只有点破布头烂菜叶,拿去卖也没人要。那帮子官兵用菜叶子熬了锅稀汤对付着吃了,可是没电干的东西实在吃不饱,一群人饿的发狠了,叫道:“你们就这点东西拿来糊弄人的?是不是非得要见了血!”
那帮村民只是一群老弱妇孺,逃难到此地,此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本来就家徒四壁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又来了一群官兵硬是要粮食,这哪里给的出来,只剩下无助的呜咽。官兵们给逼急了,存心要杀鸡儆猴,从人群中拖出一个来,手起刀落砍下一只胳膊来,顿时血就像喷泉一样洒了一地,那人惨叫一声就昏死过去。
“下一刀就不是胳膊,而是你们的人头了!”官兵们威胁道。
村民们一看像是要出人命,只能嚎啕大哭跪地求饶,有几个心一横,突然拔腿就跑,那些个官兵哪里会放过,追上去“唰唰”几刀砍翻在地,只剩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一看到出了人命,官兵们最后一点忌惮也没了,既然抢不到东西,又不小心杀了人,索性就放开手脚挥起手中的刀像割韭菜一样砍像那些村民们。那些村民手无寸铁,哪里抵挡得住,顿时眼前成了血海地狱一般的景象。
林逸铭躲在树后面看的心惊胆战,他虽然是个跑江湖的人,但毕竟做的不是杀人的生意,平时走镖虽然难免要伤几个人,但从没见过这样,在一方处于完全优势情况下对另一方单方面屠杀,那一块空地很快就被染成了血红色,那群官兵就如同割草一样,手一会下去就倒下一个人,渐渐的就离另一名与方月辉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了。
此时的方月辉却紧紧盯着那一群杀人凶手,似乎对于眼前这血腥的场面并不厌恶,她低声说道:“这下麻烦了,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发现我们。”
林逸铭点点头却没说话,此时的他对于眼前的景象太过于震惊实在说不出话来。其实林逸铭对于这样血液四溅的残忍屠杀并不害怕,他只是惊讶,惊讶于尽然有人会如此抛弃理智而无情的杀戮,他越看越觉得难以想象,不知怎的脚下没有注意,被什么东西绊着了一下摔在地上。
那群官兵正沉浸在原始的屠虐快感中,完全没想到自己突然出现一个人,把自己杀死无辜村民的事情看个一清二楚,立刻就警觉起来,大叫道:
“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
林逸铭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样就暴露了,只能结结巴巴的说道:“路.路过的,路过的。”
那些官兵心虚得很,唯恐林逸铭把他们乱杀人的事情捅出去,他们看林逸铭穿的破烂看上去不像有钱的样子,便大声说道:
“有没有钱!有钱活命,没钱受死!”
林逸铭这样哪里来的钱,只好也向那些官兵求饶:
“各位大人,我只是个路过的商人,昨日经过二龙山被人抢了个精光,现在真没钱了!”
“没钱还废话什么东西!杀!”说完便提刀要砍。
林逸铭见状赶忙说:“几位大人且慢啊!我虽然现在身上没钱,但你们听我说,只要让我去到辑鹿城去,我的家当都在那里,你们要多少钱我都有!”
一听这话,那些官兵迟疑了一下,转身望向自己的队长,那头领听林逸铭这么讲便来了兴趣,走上前上下打量了林逸铭一番,他看林逸铭虽然穿的破烂,但面色还算红润,身体也甚是强壮,显然平日里牛羊肉平日没少吃,皮肤虽然黑,但很光滑,估计应该是个什么生意人家的大少爷,平时好学个三脚猫的功夫,然后自以为是的到处打抱不平。那队长说道:
“你说你有钱,可辑鹿离这里还有几天的路程,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们的?”
“大人您明察啊!我绝对不敢骗你一丝一毫!”
“你说的是好听,难道我还是傻子?”
“大人您不信我是自然的,我现在确实身无分文,但您跟我去又辑鹿没有任何损失,如果我是骗您的,您大可一刀把我给砍了,我要是说的是实话,您和您这一帮弟兄可不就发达了?”
队长一听林逸铭这话,只觉得有理,刚要答应,忽然看到林逸铭背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似乎是个人,有警觉起来道:“什么人躲在那里!”
那队长话音刚落,方月辉就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不屑的神色,像看蛆虫一样看着那队长,说道:“你这人倒是好大口气,一个小头目也这么放肆?说要钱就要钱的?”
那队长一听这话,顿时怒了,说道:“现在这地方我就是皇帝老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完转向林逸铭问道:“你说,这女人是不是跟你一伙的!”
林逸铭点点头道:“这是我远房表妹,从小惯的厉害了点,说话有点冲,您别管他,跟我去辑鹿拿钱就好了嘛。”
林逸铭从小就被教育不要随便招惹官府,出了事能用钱解决就尽量不要动武,所以一味忍让,手上也不住拉方月辉示意她不要多说。
谁知道方月辉并不领情,仍旧高高在上的道:“就你还配做天王老子?就算真正的皇帝在这里我正眼都不瞧一下的,更何况你这种货色?”
这下那头领彻底被激怒了,叫道:“好啊!我有心放你们一条生路,你们给我玩着套,兄弟们,这一男一女意图谋反证据确凿,通通杀无赦!”
一说完,那伙子官兵就一拥而上就要动手,方月辉冷笑一声道:“正好!我还想给你们留条生路没想到自己找死来了!”话音刚落,便“腾”的一下暴起,右手手腕一抖,一把短剑从袖子里滑了出来。
方月辉使得这把短剑剑身又短又细,与其说是剑的,倒更像是大号的针,这武器在人群之中闪转腾挪极其轻巧灵便,再加上她又是个女子,在这狭小的地方更是占了极大便宜,前凸后刺让那群官兵完全抓不着。这套剑法速度极快,似乎专攻人心口、脖颈、咽喉这类要害地方,剑刃泛着点点银光和着飞溅出的血液四处穿梭,手随剑动,人随手动,剑带着人就像针领着线一样在人群进进出出,转眼又放倒四五个。
林逸铭一开始见方月辉就这么跟官兵动了手还在担心,但方没想到月辉的剑法似乎极其精妙,大占了上风。林逸铭越看越奇,竟把一开始的惊恐和担心给抛到脑后了。
这套剑法他从来没见过,极讲求速度与准度,要求一击致命。江湖上善使快剑的一共就那么两三家,却都曾是林逸铭的手下败将。可眼前这套快剑法,林逸铭却感到毫无信心,以前所见的快剑都是虚虚实实,以虚招掩盖自己的真实杀机,面对这样的对手要么以拙胜巧,凭蛮力强行打乱敌人;要么是稳固防御再伺机反击。这套剑法却毫无虚招,每一次出手都是直奔要害而来,纯粹凭借着迅捷无比的速度突破敌人的防御;即便对手防住了,一招使完下一招已经接上,根本没有抓住破绽以反击的机会,只能永远处在被动挨打的局面。
林逸铭看的投入,脑子里想的全是方月辉的剑招,推演着如果交手了要如何以破解,但又想不出来。林逸铭自顾自的在一边愣神,却没注意到已有人提刀砍向自己,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到自己身前一步。
林逸铭大叫不好,急忙向后退去,刚退一步却见眼前那人喉咙处被剑刺穿,那这是方月辉。方月辉一剑刺入,随后手腕发力,齐齐的切下那人半个脖子,那人顿时血如泉涌倒在地上。
“你还真是个大少爷派头,真是悠闲!”
林逸铭一听方月辉这么说才反应过来,从地上捡了把刀帮方月辉解围,可林逸铭到底还是不敢对官兵下狠手,别人砍过来了他抬手格开向后退几步躲开,始终不用任何带有攻击性的招式,方月辉在一旁看见了直摇头。
林逸铭这边一直躲着打,方月辉则毫不留情,她身穿了一件绿衣服,在人群中四处穿梭,竟没一个人拦得住,就像一只在风中飘舞的绿叶一样,任由着自己四处飘荡,只是每飘荡到一处势必要血花四溅,就在这眨眼的功夫,那群官兵竟然被方月辉杀完了,只剩下那个领头的队长。
一开始耀武扬威的官兵此时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那队长知道敌不过林逸铭和方月辉,竟也不怕了,盘腿坐在地上说道:“你们武艺高强,我打不过你们,来杀了我吧!”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
林逸铭道:“你们好歹也是官兵,那群村民手无寸铁穷困潦倒,日子都过不下去,抢不到东西放了就算了,怎么还杀人?”
那头领冷笑一声道:“你们只道他们活不下去,可有人想想我们?粮晌被上级克扣,却还要我们去捉拿叛军,没钱没粮,谁愿意上前线打仗?我带着几十个兄弟一路走了四五天都找不到吃的,人逼急了谁还管的着那么多?这些人倒霉碰上了我,我又要找谁说理去?”
林逸铭听了不禁叹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山林里总有些野物可以吃吧?”
“你知道什么?那水灾越来越严重,难民至少用百万计,朝廷不管这群人,他们也要想办法过活,你可知道南边灾情最重的地方,一只老鼠要卖一两银子!四下里连树皮都啃光了,哪还有活物来吃?”
林逸铭初时听说水灾只道发发赈灾款,开几天粥棚就过去了,全然没料到灾情如此严重,难怪有人会要造反,地上躺着的几具村民的尸体都只穿着破烂衣衫,一个个骨瘦如柴,看来这头领所说不虚。
那头领看林逸铭与方月辉忽然看着自己低头不语,以为这两人想要杀了自己,他心想狗急了也要跳墙,都已经这样了不能坐以待毙,怎么这也要搏一搏。趁着林逸铭不注意,忽然一个打滚从地上就近捡起了一把钢刀朝林逸铭刺去。
林逸铭一看这情况赶忙抬手想要打掉那队长的刀,谁料手还没举起,方月辉那边早就防着这一手,将短剑猛一掷,不偏不倚正插进喉咙,那头领登时就定住了,双目圆睁,手捂着脖子叫不出声来,挣扎几下变断气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别人都束手就擒了还要赶尽杀绝?”林逸铭叫道。
“束手就擒?刚才那人可是要偷袭你,那也叫束手就擒?”方月辉看着林逸铭说道。
林逸铭虽然知道方月辉说的有道理,但是他只觉得自己参与这样的杀戮实在不妥,尽管是以防卫为目的的,“别人好赖也是个官,也算是条人命,你这样叫我如何是好?”
“杀都杀了,这种事情我没心情和你解释,”方月辉冷冷的道,“再说你有什么好如何是好的,现在又没人看见我们两个人杀人,你怕什么?”
林逸铭被方月辉一句话堵的不知道该讲什么,就刚才短短一会,他就看到了两场单方面的、纯粹的屠杀,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他没有料到方月辉有如此惊人的武功,更没有料到方月辉会那样话不多说直接与那么多官兵动手。
“你刚才干什么非要和那群官兵动手呢?”林逸铭问道。
“如果我再不出手,他们就要杀了你了,”方月辉说道,“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愿意。”
此时的林逸铭看着满身沾满了血迹的方月辉不知为何感到一丝好奇,尤其是当方月辉说出“我愿意”这三个字的时候,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这些可怜的官兵的命运就应该由她来主宰一样。
林逸铭忽然笑了,那是一种非常淡然的微笑,是一种略带欣赏的笑,这个刚认识了不到半天的女子身上好像有什么奇异的光环一样突然吸引住了林逸铭,并不只是出于好奇,就像当初卢迪与潘俊让他保镖去京城时一样,不知道为何他就是想要跟着方月辉,看看这个人的真面目。
方月辉擦干净身上的血迹,又将一个被杀的女性村民的衣服穿上,把自己原本穿的那身被染红的衣服换了。收拾停当便招呼林逸铭出发,林逸铭跟着方月辉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说道:“这帮人暴尸荒野,未免也不妥,不如把遗体火化了吧。”
方月辉鼻子哼了一声不耐烦的说道:“你还要费这个神干什么。”
“这些人本来都是老实本分,碰见了这样的事情横死,不安葬下未免也说不过去。”林逸铭低声说道。
“你看看这些倒在地上的尸体,尸首未凉已经引的苍蝇蝼蚁一拥而上,”方月辉一双妙目盯着林逸铭说道,“这等低贱的躯体倒也只能供养这样低贱的生物了,就让他们这样自生自灭吧!”
林逸铭看着方月辉那双眼睛不禁低下头淡淡的说道:“那你先走吧,我在把这些忙完一会追上你。”
方月辉没理林逸铭,只是点点头便转身走了,不一会,伴着一阵刺鼻的气味,一股浓烟升起。
不远处,卢迪和潘俊早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对话,卢迪回望了潘俊一眼,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