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青忙扶起了地上的蓝思若,心疼地边用手绢替她擦额头的伤口边责备说:“若儿姑娘你怎么不要命了,你磕伤了自己,你家夕歌哥哥醒了看见还不心疼得死?就算为他好你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真傻。”
“青儿姑娘,如果哥哥能醒过来,若儿断是成了丑八怪,那亦不怕。”蓝思若磕头竟磕得有些晕呼,被明月青扶起来后站立不稳,要明月青全身大力撑着她才能把她扶住,明月青搂着蓝思若:“傻姑娘,你家夕歌哥哥前世修了什么德,竟会得到你这么一个妹妹?饶是死了,断也开心的。”
“不,哥哥若死,若儿便投进江去,断不独活。”蓝思若在明月青怀中狠狠摇着脑袋,眼泪竟合着头顶的血花,被她摇得飞了起来,溅到了那明月青清美绝伦的脸上,明月青心中亦苦苦的,回头偷瞄着那兀自昏迷的傅夕歌,却是芳心寸断。
但是她的心,却是不能表露出来的啊,那种痛苦,只能一个人藏着,一个人品尝。
她,不一定又比怀中的蓝思若好得了多少。
上次在淮北的失态,让她明白自己心中,傅夕歌的地位是何等的重要?自从在淮北与傅夕歌对了一眼,她竟有了想回家的冲动,在那一眼里,她看到了红尘的温暖,她看到了世间的美好,她决定,再让自己任性一次,在让那个拥有温暖眼神的男子,陪自己回一趟家,一趟已经残破不堪,湮灭在冰刀祸乱中的家。
明月青家族是大理国王族,元朝为了消灭盘踞云南的残余势力,派手下大将率三十万大军,发起平云之战。在战乱中,家族俱被元军俘虏,被尽数诛戮,留下段子羽独一人。
家的概念似乎已淡忘了,那曾经跟统治者的血仇,就要化为一片过眼云烟时,傅夕歌的出现,让她心底早已死去的回忆,又那般强悍的复活了过来,很多儿时的过往,很多美好的东西,都那么鲜活的再次浮现在自己冰冷的心间。
假如没有战争,一切就不会这样。
假如没有战争,自己也遇不到他。
这万恶的战争,带给自己无边痛苦的同时,竟还有一丝开心。
为什么开心呢?是开心能够遇到他吗?可遇到他又有什么用?自己与他的身份,却是天壤之别那般的悬殊啊。
“大家快上溜吧,溜夫来了。”道衍的叫声惊醒了明月青的沉思,她回过神来时,但见那江岸绝壁上的溜渡口,一个大木笼子已经打开,木笼旁一中年男子一身粗布麻衣打扮,正在用粗铁链固定那口木笼,木笼是吊在两条平行而横跨江面的粗铁索之上,铁索有小臂粗上千尺长,高高悬挂在近七百尺高的江面上的悬崖间,这看起来实在是堪堪惊险,不由让人心底发毛,凉气倒抽。
原来这就是飞云江上自古常用的渡江方式来溜渡。
老天顺手用江水这把软刀子砍出了两岸的悬崖绝壁,多少怀有一些柔情,但到了这里,大江似乎耐心已尽,显得急躁不安,再次改变了它的手法,在深山峡谷里大刀阔斧一阵猛砍,不少地方就壁立万仞。走在江边,天空就细成一条麻绳,随着江水弯曲,即便仰天长啸,一线天色依旧,所谓“气吞山河、一泻千里”,不过是不切实际的自高自大,在这种地方,哪怕雄鹰展翅,也无非是在没有尽头的峡谷中忽高忽低而已。
所以,聪明的吴越人便用地势的陡峭,在两岸绝壁之间悬挂起铁索,吊上了木笼,来征服这千万年的天堑。
大家怀着提心吊胆的心情坐进了那溜夫的木笼,木笼不大,但装下十人绰绰有余,那木笼有一人来高,笼底木板铺就,笼壁由粗木定牢,饶是再大的风浪也弄不散架它,虽是如此坚固,众人还是胆颤心惊,低头看那滚滚江水就在脚底呼啸而过,而这么多人却仅靠这么一个木笼子和笼子两边那四个钴辘承载,安全度在大家心中自然打着折扣的。
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那溜夫慢条斯里解开了锁在绝壁石柱上的铁链,木笼缓缓朝江心溜去。
众人见那溜夫在那铁索之上健步如飞如履平地,不禁心生佩服,暗暗道此人脚力惊人,定是行家高手,那张玉却直直问了出来:“这位老先生,轻功如此高明,不知出自何门何派啊?”
老溜夫专心推着木笼,笼下江风赫赫,铺面而来,眼看笼至江心,教人不敢再往下看,他却未答张玉问题,待大家心中疑惑这溜夫是否有何隐晦,不便把自己家门往外报言时,道衍跟大家说:“吴越民风淳朴,这位溜家显是听不懂张壮士的官话,待老衲用方言问他吧。”
道衍便用吴越方言与那溜夫交谈,果然,溜夫也跟他谈了起来,而且相谈甚欢,闻得道衍说他是武林高手之言,他哈哈爽朗的笑了,言这推溜之技乃世代相传,哪是什么高手不高手,村寨里的男人都会这门技艺,那完全是为了活路而练出来的,所以你们放心,这些溜索上的推溜人从来没有失过足。
听这么一说,众人的心便放了下来,不禁面面相觑,感慨万千,叹息生活之不易和这吴越人民无穷无尽的生存智慧,而张玉则惭愧的道:“哎,我自认为是一代高手,什么事情都看得明了透彻,今日此事,真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了,想想能在这穷山绝水间生存下去,而且过得悠然自得者,才是这世间真正的高人,而我这一身臭皮囊,则差得太远了。”
道衍说:“吴越自古是世外桃源,吴人少有与外相争之意,人民过得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可惜自元以来,连年兵祸,争战不休,那皇帝更是曾发三十万兵屠戮此地,造成处处哀鸿遍野,家破人散,好个世外桃源变成了凄苦之地,百废不兴,民不聊生。”他幽幽长叹,话中尽是悲天悯人之苦,说到此处,所有人无不戚戚然,而那明月青,则已泪如泉溪,满面不直,感慨之处,自己哀伤身世已然再次浮上心头。
“青儿姑娘别哭了,我们到岸了。”蓝思若劝说到。
明月青抹了抹泪水,点头说:“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事的,那位老乡邀请我们去他家息息脚,我们先随他去吧。”蓝思若跟她说,边递给她手绢擦泪,明月青感激的看着她,连说谢谢,两位狼狈不堪的女孩便携手跟在了众人后面,忘却了刚才过江乘溜的惊心动魄。
道衍跟那溜夫很快就混得熟络了,溜夫见他们带着一个重伤昏迷之人,心生恻隐,便邀了他们去自家休息休息,待那位昏迷的公子醒转再赶路。正巧他家里现在也有一位养伤的外地官人,可以介绍给他们认识认识,溜夫跟大伙儿一路谈着,便带他们进入了一个村寨,村寨古朴、自然、宁静,无数水渠从村子里纵横穿过,时而湍急,时而舒缓,时而水花激溅,时而平淡如镜,房子都隐映在芭蕉、桑树和五角梅中,山民出出进进,怡然自乐,无所忧虑的样子,让人心中暖意融融。
忽然,村中响起一阵狗吠之声,整个村的狗似乎一瞬间爆发了沸腾了,全全冲向刚入村的这一伙人来,看着那些群狗大军蜂拥而至杀气腾腾,所有人脸上都不禁变了变色,唯那豹子却是不怕,它啾的一声腾空而出,一纵跃到了群狗之前,威风凌凌霸气蹿云地挡在路口,那些村中群狗却毫不止步,狂奔而来,眼看一场豹狗大战即将上演。
那几百只土狗咆哮而来,张着血盆大口,犬牙森森,鼻孔中吼吼呼着,就似要把这在场所有人给撕了一般;而这边的豹子却也不输气势,虽然数量上看起来有点寡不敌众的样子,但他眼中却无任何惧怕之意,粗壮的腿脚沉沉定在那道路之上,势要横亘在这里,挡住所有攻击向主人的危险,群狗奔腾中,黄烟飞扬,声势浩大,转眼即至。
所有人都为那豹子捏了一把汗,而就在此刻,傅夕歌竟悠然醒了,他是被道衍那些兄弟背着的,待他醒转而来晃晃身时,那背着他的道衍却被那豹狗之争骇住了,没有警觉到他的醒来,直到那豹子獠牙一开血口大张,欲腾空扑向狗群中时,傅夕歌虚弱而又坚定的声音追了过去:“闪电,退回来。”
众人惊喜不已,回头看来,但见傅夕歌一脸惨白,正被道衍放下地来,扶着他站在那里,蓝思若惊喜的叫着:“哥哥,你醒来了。”哭笑着扑了过去,傅夕歌望着她,说:“其实我没有昏迷,但却一直沉沉的醒不过来,傻若儿,头都破了。”
蓝思若搂着他的手臂,很是开心:“头破了不要紧,烂了都不要紧,只要哥哥醒来就好。”
傅夕歌想跟她说什么,但是时间紧迫,他不得不抬头往那豹子闪电看去,却见那豹子倒也听话,竟面对百狗嚣张的扑了过来,而收住了身子,立在那里,不作抗争,众狗已经拥了上去,团团把它围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