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光溅过。
倚天剑穿喉而入,沈归的身子像截木桩一般,“咚”地跪倒在张无忌身前,双目突出,血流如注,双唇一张一合之间,只吐出了几个字:“教主,保重。”一代英雄,魂断于斯,张无忌和明教众雄目眦欲裂,同声绝叫:“沈先生……”
“段贼,我让你死。”沈归的尸体还没倒下,周颠已狂性大发,誓取段子羽之人头,拖不回刀,掌已挥出,一招巨掌注上了浑身功力直撞段子羽胸口,势要与之同归于尽,段子羽刚杀明教一员大将,心情大爽,见周颠这不要命的垂死一攻,显然是不放在眼里,只见他长剑回抽,右掌挟起无匹罡风,一招“亢龙有悔”轰出,“彭”,飓风喷面,二掌相交。
段子羽的掌力如同山呼海啸般压了过来,直拍的周颠惨叫一声,左臂骨头“喀嚓喀嚓”断成了几截,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急急望后弹飞,幸那青翼蝠王韦一笑轻功极佳,蹿入空中把他拖住,否则以此冲击力,他不摔下昆仑悬崖才怪。
张无忌见两员大将瞬间折去,一时悲愤到了极点,再次握住地上的屠龙刀,奋力试图提起它来,怎奈任他如何咬牙切齿,也只是拖动了那刀一点点,他看着沉重如山的屠龙刀和身后的几十残兵败将,心下一寒,不竟恸然自问:“难道明教数百年基业,就将这样断送在我张无忌之手?”顿时如狼般仰天悲嗥,多少往事,蹿上心间。
明教自张无忌接手以来,他励精图治,约法三章,克制教众,内外修好,经过不懈努力,终于与六大门派达成和解,最后群雄归心,高举起义大旗,血战天下,驱逐鞑子,恢复中原河山,元灭,明教功成身退,张无忌归隐,杨逍范遥等人率教众退居昆仑,而天下大权则交给了半道入教的朱元璋,朱元璋后来在金陵称帝,建立大明,而明教与朝廷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可就在朱家皇帝坐稳帝位之后,他的野心和疑心又再次把明教推上了风口浪尖。
那年秋,朱元璋借武林人士之手,挑动江湖各派,一齐打压明教各方势力,且四处蚕食,抽丝剥茧,把明教在中原的根据地一点点消弱,一根根除去,同时培植反对力量,一边消弱明教的影响,一边逐步控制武林,那段子羽和张宇初之流,在皇帝老儿的培植之下,粉墨登场。
段子羽据说是大理段氏之后,张则是金凌张家,二者之前在武林中可谓是不入流之辈,无人闻其来由,岂知在阴差阳错之间,段张先后习到了九阴真经,独孤九剑,降龙十八掌等绝世武功,一时得势,杀气冲天,自立天师教,血杀天下,把天下不服朝廷管理的教派门派一并诛戮殆尽,在这场大清洗中,千年古寺少林,武林中坚武当,江湖翘楚峨嵋全都不能幸免。
段张之流先挑三大门派,再灭五岳剑派,最后清洗丐帮五毒点苍唐门,把自己的人全全安插进各个门派之中,掌管权柄,见时机成熟,段子羽则登高一呼,自号武林盟主,控制天下武林,火力全开,一齐对付明教,正逢明教势威,难以匹敌,几场血战下来,明教死伤甚重,不得已只得请出归隐多年的张无忌主持大局,为死伤的教众和兄弟姐妹们讨回公道。
张无忌再次出山,夜闯禁宫,敲开了他曾经的老部下朱元璋的房门,朱家天子吓得不轻,张无忌向他表明了明教无意跟他争天下,希望他看在旧时情份,放明教一马,那时的朱元璋雄心四射傲视天下,怎么会把他张无忌看在眼里?待张无忌前脚一走,朱元璋后脚便把他精心培植的两大江湖爱将叫到了龙榻之前,向他们下了一个死命令:“铲除魔教,取魔教教主张无忌人头前来见朕,好让朕心安,如果取不到魔教教主人头,你们二位便提头来见吧。”二人战战兢兢退出宫去,新一轮的江湖战火,就此燃起。
尔后的数十次交锋,张无忌在难复当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独挑六大门派的盛况,他与段子羽多次过招均是以平手告终,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明教终难相抗退回昆仑山总舵,决心修养生息,再不问江湖之事。
可是段张之流却不放过明教,他们齐聚天下武林门派,围攻光明顶,而因叛徒出卖,后山密道暴露,天师教从地道中杀出来,与段子羽率领的武林盟众前后夹击,大破五行阵,火烧光明顶,血战三天三夜,终把号称十万众的明教屠杀得只剩下了光明广场上这寥寥几十人,明教精英,相继折损殆尽,就算勉强存活者,已是伤重垂死,无力回天,看来明教这劫,断是难渡了。
张无忌寒面朝天,嗥声赫赫,催人肝肠,想到大业虽成,身却难逃一死,自己死不足惜,却救不了身后这几十条鲜活的生命,多少古道热肠的英雄好汉,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丧生奸诈贼辈之手,这是人的悲哀,还是天的悲哀呢?
“老天,你为什么不长眼呢?为什么啊?”张无忌仰天长啸,泣血狂呼,那悲呛幽怨的声音贯彻长空,回荡在昆仑山千峰万岭之间,看见那个无助的男子,抛洒一腔热血仰问青天,而换来的却是青天无声的回应,和漫山遍野的讥讽之声,有良心的人,心中亦发出了微微颤抖,鼻子亦会感到一阵酸意袭来。
“明教教众,视死如归,不用天关,不用地照,自生自灭,献我明尊。”见张无忌如此鞠躬尽悴,难挽狂澜,众明教教众亦是催肝裂胆心疼不已,于是光明广场上响起了震天价的诵喝之声,那是明教教众撕心裂肺的呐喊,更是明教教众为自己的教主助威,悲壮的诀别,滚荡在人世之间。
在声声梵诵之中,段子羽缓缓扬起了他的倚天宝剑,因为他感到有一股气势,有一股信念,有一股精神正扑面而来,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剑在空气中颤抖,他攥紧了剑柄,他要劈开这股气势,将明教的信念彻底踩在脚下,把这股精神打入地狱,让其万劫不复!他身后的所有人,全全攥紧了武器,只待段子羽那一剑劈下,所有人便一涌而上,把这所有明教贼子,碎尸万段,胜利很明显的摆在众人面前,歼灭明教,不过是举手之劳,一步之遥而已。
一双瘦弱的手,攥紧了屠龙刀的刀柄,那柄宝刀被这双手吃力地提了起来,在现场所有人的惊呼声中,那个十岁的少年,一脸风尘,一脸无畏,一脸愤怒,他提着那二百余斤的屠龙宝刀,站在夕阳之下,站在长风之中,站在天下武林人士的目光焦点上,抬目,傲视段子羽。
张无忌惊呼:“夕歌,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这里危险。”话语中是满满的关切之意,那孩子回看了一眼张无忌惨白的脸,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和关切之意,同时淡淡摇了摇头,倔强的道:“无忌叔叔,夕歌不回去,夕歌与明教生同生,死同死,无忌叔叔叫夕歌回去,莫非是看不起我傅家的男儿?”
张无忌苦笑,他被那夕歌反问得无话可答,只得探手抚摸了一下孩子的脸颊,严肃道:“无忌叔叔没有看不起夕歌,只是这里情况凶险,保卫明教是大人们的事情,夕歌还这么小,夕歌是明教的火种,是明教将来的希望啊,怎么可以有半点闪失?”
“无忌叔叔,夕歌从此刻开始,不再是小孩了,夕歌长大了。”那孩子用肯定的眼神安慰着张无忌,倒像张无忌是孩子,他成了大人似的,张无忌哭笑不得,正要说话,那孩子沉着的道:“无忌叔叔,整个光明顶,能拿起屠龙刀的圣教中人,只有我一个了,保护明教之重任,你就交给我傅夕歌吧。”说罢屠龙刀掣空抬起,回目一瞥,双目似电光一般射向段子羽的紫脸,声音清脆如钟:“江湖众贼,想犯我明教,敢从我傅夕歌尸体上踏过去吗?”
“傅夕歌?”剑光的清辉倒映着段子羽的紫脸,看起来有些狞狰,他无限藐视的斜睨着对面那个孩子的脸孔,轻蔑的道:“孩子,拿得动屠龙刀不一定就是救世主,本座看在你是张教主私生子的份上,可以饶你一命,二十年后再来挑战本座,可以吗?”
“请你讲话注意点。”傅夕歌冷傲地回,面不改色:“你放过我,我还没答应放过你,你杀害了我明教这么多兄弟,难道就这样算了?”孩子声音犀利,竟是针锋相对之态。
段子羽哈哈狂笑起来:“那你想怎么样,取我人头替他们尝命吗?”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是暴力的行为,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明教从来不会推崇杀戮,只要你真心悔过,解散杀戮门派,诚挚的给所有死难者跪地道歉,从此退下光明顶,教导众人不涉恩怨,我明教便会原谅你,仁者,天下无敌,懂吗?”那傅夕歌一气之下,竟讲出如此一大篇理论,口气之中,竟是无比老成,哪像一个幼小的孩童。
在场所有人听这孩子这般说话,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有的赞同,有的反对,有的讥讽,有的取笑,竟是不一而同,唯明教教众包括张无忌在内,脸上均浮起了欣喜之色,全全把那赞赏与钦佩的目光投到傅夕歌身上,心中连连称赞:“不愧是忠臣之后,良将之孙,一心向仁,善容天下,此子将来必成大材也。”
而段子羽的脸却阴寒无比,在他的理念里,拳头大才是老大,什么假仁假义通通狗屁不通,张无忌不是天下公认的君子吗?如今还不是被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如同待宰羔羊?
他紫脸一寒,森然道:“张教主,你就这样躲在一个孩子后面当君子的吗?”他没时间跟一个孩子罗嗦,矛头再次指向张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