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中家中,又一场劫难难逃……”庆城郡主听罢,自忖说服不了燕王,十分痛惜地叹道,“若果如此,我姐弟难见了……”
庆城郡主只好起身告退,燕王走出帐外说道:“回京后,为我谢过皇上,说我与他骨肉至亲,叫他从此悔悟,除去奸臣。我命大福大,虽经陷害,至今不死,不久就要进京了……”
庆城郡主听了燕王的一番声色俱厉的话,浑身颤抖,忙失望地率众慢慢向江边官船走去。燕王一直送她到江边。
“倘若皇弟进城,会大开杀戮否?”庆城郡主过了一会,又回头问身后的燕王,“……譬如,皇后马氏已有孕在身,皇弟可否网开一面,放其母子两条性命?”
“********!皇姐不能要求我自掘坟墓。姐知先皇当年收容陈友谅妃子之故事吗?”燕王面露凶相地问庆城郡主道。
“此事……略知一二!”庆城郡主嗫嚅道。
“当年先皇留下了陈妃阍氏,竟然是养虎为患,待陈妃阍氏遗腹子朱梓成人后,先皇封之为潭王。在朱梓将去其封地长沙时,向母辞行说‘将去封国’。母问:‘你国在何处?受谁人所封?’,梓说‘父皇封我在长沙’,母又说‘你父陈友谅早被元璋所杀,怎能封你?我所以委曲求全至今,乃为报仇呵——’于是,梓母子痛哭一场,并定下谋反之计。直到事败后,全家****时,犹对我先皇说,‘宁见阎王,也不见贼王’。先皇险遭陈妃阍氏母子的毒手,弟岂能再步先皇后尘,重蹈先皇复辙?”
“同宗至亲骨肉,不可与陈氏相提并论!”庆城郡主道。
“人虽不同,理则相当。皇姐乃妇人之见,怎度帝王将相之腹?”燕王斩钉截铁地说道,“曹操说过:‘宁我负天下人,勿使天下人负我!’斩草除根,乃我燕王之本性……”
“我大明国民,将大难临头了……”庆城郡主听罢,大哭而去。
送走了庆城郡主,燕王返身回帐,和衣侧躺在床上,百感交集。过了一会,燕王又起身披衣,走到窗户前,并一手推开窗门向南而望,但见那江南远处京城,亮光隐约。
“是灯?是火?是星斗?”燕王自言自语道。
“大王还要外出?”侍从轻步走来问燕王。
“不不不,尔等且退……”燕王向来人摆摆手后,又自言自语地说,“世事难料,少主遣人要与本藩讲和了!啊,本王起兵靖难凡四年,不意如今,兵达天子脚下,龙庭指日可待!”
“朱棣不可得意忘形!尔上负先皇圣旨,下负国中亿万臣民,杀人如麻,大明岂能容尔?”突然,窗口上空一个声音响起,燕王大吃一惊,忙探头仰望,夜空深沉,却空无一人,而此声犹如发自天籁。
“何方妖孽,敢如此骂我?”燕王瞪眼叫道,“世间事,多在人为。我与少主同为太祖嫡后,先帝本欲让我继承大统,原非少主一人可为?天下者乃英雄之天下,先帝‘削剌’故事是恨懿文太子懦弱也。本藩以强力靖难,天下有不从者——杀杀杀!本王以杀戮镇天下,有何不可?”
燕王说罢,帐外夜风骤然呼嗖嗖地兴起。他急忙披着长袍,迎风大踏步地走到大江亭边,凭栏南眺,只见这时西风扫去了中天江月,舢艨无影,江南灯光也渐渐暗淡下来了。
当夜,庆城郡主回到京城,将实情奏告于建文帝,帝急与方孝儒、齐泰等商议。
“今燕王夺位之心,已昭然若揭,先生尚有何计策?”建文帝问孝儒道。
“陛下不必过于畏惧,长江天险也能当百万大军!”孝儒道。
“启奏陛下!苏州知府姚尚、宁波知府王进、徽州知府陈彦方、永清典史周缙,各率数千兵丁勤王来了!”正在此时,锦衣卫进来奏报。
建文帝始觉宽慰了一些,脸上略露笑容。
“速命兵部侍郎陈植去江边督军,臣即往上游召集船舶,以应敌军!”齐泰奏道。
“爱卿说得是!”建文帝道,“卿再调盛庸、****祖夹击燕军于江左!”
“臣等领旨……”众臣各领命去了。
建文四年夏六月初,天气炎热。
大江南岸,从京城城北神策门、金川门、钟阜门,穿过龙江驿,绕过狮子山,再到城西仪凤门,蜿蜒二十多里,人喊马嘶,兵来将往,战舰穿行,战车轰鸣。昔日的江山风景,都笼罩在一片战火欲来、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张的气氛之中。
兵部侍郎陈植正策马飞奔在江岸和江渚之间。
“下游镇江和对岸江北瓜州同时吃紧!”突然,部将快马来报。
“我京城江南江北防务周密,燕军一时难以由此过江。燕军的计划是:全军聚集,出扬州,取瓜州,并将从瓜州渡江占领丹阳、镇江,再挥军西向,犯我京城……”兵部侍郎陈植向来将说,“你等飞渡江北,与盛庸合兵拒敌。不许燕军占得瓜州!我当快马加鞭,乘风破浪,直达六圩水军港口。到时你等在六圩与我会合。”
来将听后,忙策马飞奔江边船坞去了。
不到两个时晨,兵部侍郎陈植就已赶到六圩,见叛臣中官狗儿及都指挥华聚,率燕军向江边守镇南军的军营杀来,陈植忙率众乘船扬帆前去营救,南军大将盛庸、****祖也趁机由北面夹击燕军。于是,中官狗儿及都指挥华聚节节败退。
“京都尚有如此强敌,镇江也恐一时难下,我等只好权且议和,引兵北去?”燕王向邱福说道,“你本与朝廷水军都督佥事陈宣有些交情,今日听说陈植将水师交给了陈宣,而陈宣已有异志,你何不派人以重金劝陈宣投降?”
邱福听罢,立即召来部下刘相。
“刘相,你从速秘密前往金陵,与我的好友左都督徐增寿联络,增寿向来有归顺燕王之意,我这里写好一封书信,请你过江去京城教坊,找徐增寿,让他偕你一同去江北六圩陈宣大营说降。”邱福一边说,一边交给刘相一信。
刘相应声上马飞奔江边渡口而去了。这里燕王、邱福、朱能等仍在紧张计议。
“如不能快来援军,长此以往,朝廷的北方军兵南下聚集后,恐于我不利!”朱能也说。
“燕王且看……”燕王正在发愁时,突闻邱福遥指扬州方向说道。
燕王顺其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而来。顷刻,援军到达眼前,为首的将军正是二王子高煦。燕王不禁大喜。
“我儿虎将,屡立战功。汝当为燕军的栋梁……”燕王兴奋地向高煦挥手笑道,“望我儿挥军直入盛庸阵中!”
高煦听了,急起直追,冲向南军大阵与盛庸相对,战得十分惨烈。
在六圩镇的一座茶馆中,人来人往,声音噪杂。燕将邱福的参将刘相在朝廷左都督徐增寿的参谋下,正与南军水师都督佥事陈宣密谋。
“佥事近日可好?”左都督徐增寿笑问陈宣道,并手指身边的刘相说,“今日有这位朋友来访!”
“老兄是?”陈宣未答左都督徐增寿,首先直问刘相,“客官怎么认识我的?”
“我从北方而来……”参将刘相说,“有个朋友托我给大人带来书信。”
“哦!书信今在何处?”陈宣问道。
“大人先回答我,你近日可好?”参将刘相说,“不必慌忙问及信在何处!”
“燕军已大兵压境,朝中人心惶惶,还有何好可言的?”陈宣说。
“大人就不为自己想一条退路?”参将刘相问。
“我恨不得反了……”陈宣暴跳如雷起来。
“嘘……”左都督徐增寿赶紧上来用手捂住陈宣的咀,说道,“隔壁有耳,将军小心为上!今日刘相将军到来就是为你指出一条路呀,佥事何必性急?”
“左都督与我已是至交,我不怕你把我招供出去!”陈宣说,说罢又问刘相,“你果然是燕王的?”
“你的朋友托我以百两黄金买你和金都督的水师!”参将刘相笑着,一面说,一面把一个包裹递给陈宣,“我乃你的朋友邱福大人的部将呢!”
“啊……”陈宣大吃一惊说,“你是来说降的?”
“不瞒将军说,在下是受你朋友邱福大人之托,来与你做买卖的,也是来救你的。否则怎会劳左都督徐增寿大人的大驾?眼下形势莫非大人还不知道?在下很高兴,你是位识时务者,刚才大人不是已说了吗?”参将刘相道。
“是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这买卖?”陈宣说。
“百两黄金,外加一个水军总督的乌纱帽。如何?”参将刘相说。
“啊!小人领命……”陈宣一听,兴奋地说着,并起身走到参将刘相面前作起揖来。
“将军不必大礼。请附耳上来,听在下将燕王及邱福将军的计划向你告知……”刘相对陈宣说。
陈宣忙推开茶杯,上前与左都督徐增寿、邱福参将刘相密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