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皇都,建文帝闻知炳文战败,十分气恼,便召齐泰、黄子澄等百官入朝议事。
“惊悉北方战败,朕夜不能安。炳文老将,尚不能挡敌拒燕,如之奈何?”建文帝焦虑地问道,“众卿以为谁可引兵破敌?”
“胜败乃兵家常事。”子澄出班安慰道,“臣以为曹国公李景隆身为已故大将李文忠之子,深通谋略,可当讨燕之帅!陛下不如命他代炳文前去破燕!”
“不可!”兵部尚书齐泰忙出来奏道,“景隆虽懂兵法,但如古代的赵括,纸上谈兵,燕王势大,景隆怎当讨燕主帅?陛下断不可让曹国公当此重任!”
“然而,众卿以为有何人能当此任?”建文帝目望两边良久,无人回答,遂道,“既然诸卿均不能另举贤能,朕只好拜景隆为大将军了!”
“虽无能将,亦不能让曹国公挂帅。贻误了大事怎能了得?”监察御史韩郁出班奏道,“倘若国无能将,不如就此罢兵,与燕王讲和!燕王虽有不忠,但终是孝康帝之手足,陛下之叔,设若重修旧好,量他也不会……”
“韩爱卿差矣!”建文帝打断监察御史韩郁的话,“近年之情,足可见皇叔不臣之心,朕躬岂能一再忍让,听之任之?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陛下英明!为社稷计,我等万万不可侥幸与贼讲和……”方孝儒、黄子澄等众臣齐声说道。建文帝点头。
“李景隆听旨!”过了片刻,建文帝遂向李景隆说道,“朕且拜卿为讨燕大将军,并赐天犀玉带。出师之日,朕再三祭天于南郊,还将亲为大帅饯行于城北龙江驿上,朕眸望北国,时时都在听候爱卿佳音。讨燕乃保国大计,望卿努力奋勇,万勿负朕之重托!”
建文帝含泪说着。曹国公李景隆伏在阶前激昂听命:“臣本不才,却蒙国恩,受封国公,誓死不忘朝廷!”
“曹国公将如何布置全军?”建文帝接着问。
“留下一支军马驻守中都凤阳,此兵仍由骁将王平统领。其余大军直抵真定,而后招集北方诸军,合围北平,以威胁燕王。”李景隆答道。
接着,百官继续争论。
“陛下容禀,据前方战报所言,此次老将军炳文出战失利,虽是炳文用兵失误、杨松轻敌之过,然而,尚有一个至命原因:陛下‘不杀皇叔——燕王’乃是绑缚将士手脚之羁绊!”
过了一会,正当建文帝将宣布退朝之时,侍讲方孝儒出班奏道。众人闻后大惊,顿时一片寂静无声。
“先生之意?”帝附首问孝儒。
“军师程济夙之死已令人痛心!”孝儒慢慢说道,“当初若能允其射杀燕王,军师程济夙岂能亡命?而死者乃是燕王矣,燕王既死,叛军群龙无首,岂不自乱,何有炳文后来之败?”
满朝见孝儒矛头直指万岁,都不敢言。全场又是一时沉静。
“方先生之言极是!”殿下,御史连楹和左佥都御史景清同时叫道,“陛下不能再自缚手脚了!如此下去,削藩之战如何取胜?”
“出战失利,罪在将帅!大胆的连楹、景清,尔等小小的御史,也要教训万岁么?”左都督徐增寿突然跳出来叫道,“‘不杀燕王’乃万岁的仁义之举,岂能诽谤?”
“左都督差矣,‘不杀燕王’实为我军此番失利的一大原因。朝廷应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今后岂能再‘不杀燕王’?”此时黄子澄等也纷纷发表意见。一时间满朝大乱。
“众卿稍安勿燥!”少帝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杀燕于心不忍,倘若不杀燕王,朕削藩之战难以取胜,实在令人难以定夺。再次出兵,能否直接殊杀燕王,朕当与吕太后商议后,重新审察!公等且先退朝……”
建文帝说罢,众人遂纷纷退出。曹国公李景隆拿着出兵圣旨,出宫之后,率军绕城向北进龙江驿去了。
左都督徐增寿下朝回到府中,长吁短叹。
“老爷为何总是闷闷不乐?是前方战事紧张否?”徐夫人见状急切地问道。
“非为前方的战事也!今日在朝堂之上,少主被方孝儒、黄子澄,还有连楹、景清之流挑拨,这次恐要下达杀燕王的圣旨了!”左都督徐增寿忧郁地说,“燕王徐妃本是我姐,我与燕王素来交好,近日事变,我也多蒙燕王垂爱,倘若此次我不能为燕王阻止这股杀燕之风,我将无颜以见燕王矣!”
“为今之计如何处之?”徐夫人焦急地问。
“当今吕太后是对懿文太子和燕王的皆为交好之人,其位只在当年的马太后之下,当今万岁对她也十分敬重,你与吕太后有一面之交,不如你即刻进宫面见太后,以述其详。必竟老太后也不愿皇家叔侄相残呀!”左都督徐增寿说。
徐夫人点头称是。说罢,徐夫人拿着徐家御赐黄牌,驾车匆匆向皇宫而去。
左都督徐增寿等待徐夫人走后,想着朝中伐燕之事,甚为忧虑。
“曹国公李景隆数十万大军北上,加上此番燕王可能失去了‘不杀’的护身符,燕王之命,危在旦夕矣。我身在朝中,若不能为燕王设法保驾,恐日后在燕王处难脱干系!况且燕王本是我晋升的依靠呢!”徐增寿自言自语道,“我不如趁景隆未出师之前,与之交涉一番,或可对燕王有所益处!”
想着,想着,徐增寿赶忙命人备马,带了一干人匆匆向城北龙江驿而去。
“曹国公安在?”一到李景隆大营,徐增寿就急风暴雨似地大叫。
“何人……”李景隆闻声从帐内跑出,见了增寿,立即笑道,“原来是左都督大人驾到!本帅出征,岂敢有劳都督前来……都督有何吩咐?”
“国公此次出征,功劳盖世,末将特来送行,并有几言相告!”增寿上前执手说道,“国公出征讨燕,非同小可。以前国公南征北战,可以一意冲杀,力争取胜。而今日乃皇族内部之争,安知胜负祸福?”
“都督所言极是!”李景隆激动地拉着徐增寿的手,告增寿道,“本帅此番出征,也正有此顾虑。是进是退,本帅进退维谷,难以定夺!”
“末将与国公数世至交,又同为高皇帝部属,因此有话在心,不能不说!”增寿道。
“但说无妨,本帅洗耳恭听!”李景隆急切地催问。
“国公此去,多有艰险!”增寿说,“国公挥军数十万,若不能克敌制胜,朝廷将治国公以无能之罪;倘若一时打败了燕王,燕王终究势大,不可完全被你战胜,而一俟日后燕王得势,国公将何以面对燕王?”
“都督之言,一语中的。亦本帅忧虑之症结!”景隆听了倍感激动,并立即向增寿求道,“今日之事,本帅将何以处之?都督既已知此症结,必也知解结之法。还望都督明示!”
“进而不围,围而不打,打而不力,避实就虚,以保双方力量。岂乃延迟时日,敌我共保之计……”增寿说,“只有如此,才可保敌我兵将,亦可保国公身家性命也!”
“都督至理名言,本帅永远不忘。都督乃本帅恩人,本帅再三拜谢!”景隆听罢,热泪盈眶,执意下拜,却被增寿一把拉住。
“国公功高位显,末将岂能受此大礼?如此折杀末将了。”增寿说,“况且我等本为至交,来日方长,何必今日如此客气?”
二人说罢,徐增寿如释重负地策马,引人回府去了。
再说,徐夫人离开徐府后,来到吕太后的寝宫,却见少主正在其中,与太后、庆城郡主等人在谈话,慌忙跪拜,退到一边。
“那位是中山王家的人吧,不妨且进来一同谈话!”吕太后见了,忙笑着向徐夫人说。
“臣妇是徐增寿的……”徐夫人进来跪在地上,轻声说道。
“太后,她是左都督家的!”庆城郡主告诉吕太后。
“哦,是左都督夫人,老身曾经见过!”未等徐夫人说完,吕太后就赶紧说道,“徐府的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先说你的事吧!”
“大后、皇上容禀……臣妇此来是求……太后切勿信了朝中外人……挑拨离间,让皇上下达杀燕……”徐夫人断断续续地说着。
“老身方才也正与皇上谈论此事呢。请夫人放心,老身将想方设法,阻止这叔侄相残的悲剧。”吕太后认真地告诉徐夫人,接着回头向坐在一旁的少主说,“请皇儿听老身一言,向出征的李景隆再颁一张‘不杀燕王’之旨!”
少主听了点头,并向站在一边的太监小林子吩咐了一声,小林子急忙转身出去了。这里边,庆城郡主送徐夫人走到门边。
“夫人勿忧,我等谁人不想息事宁人?大明这些年来,战火太多,杀人已经不少,我等再不想看到同宗相残呀!”在宫门口,庆城郡主对徐夫人说道。
“有烦太后、郡主了……”徐夫人再三拜别了庆城郡主。
在京城北郊神策门外,太监小林子引着一帮人,拿着建文帝圣旨急匆匆向龙江驿奔去。将到驿边李景隆军前时,迎面碰上了方孝儒。
“中官何事如此急迫?”孝儒问太监。
“万岁又下‘不杀燕王’圣旨了。”小林子忙将圣旨向孝儒展示了一下后,说道。
“唉,万岁果然……”孝儒闻罢耷下头来,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