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回过神来,正了正色,脸上复而堆起暖暖的笑,伸手揉了揉孩子光溜溜的脑袋瓜,爱怜地说:“笨孩儿,娘也会老啊,若有一天娘老了,没力气照顾孩儿了,那自然就由孩儿的媳妇儿照顾衡儿了啊。”她双手捧起孩子的小脸蛋,低头在他细嫩柔滑的额头柔柔亲了一口,动情地说:“但无论如何,娘亲是不会离开孩儿的。”
“嗯嗯,孩儿也永远不离开娘,孩儿会像那石牛一般,保护着爹爹和娘,当然,还有衡儿的媳妇儿。”那孩子真聪明,竟一下子会意了许多,他也明白除了爹爹和娘之外,自己还该有个媳妇儿的,只见他靠在娘亲的怀抱里挥舞着小拳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顿时放出了奇光。
红绫自然也欢喜得很,有此冰雪聪明的孩子,心中当然是比吃了蜜还甜的,立时把那宝贝摁在怀中,啪啪啪亲个不停,母子俩的咯咯欢笑之声在整个三楼飘扬着,将这春天的夜色,更撑托得温柔多情了。
此时,一个丫鬟推开房门,站在门边报声说:“夫人,客人全到齐了,老爷吩咐春兰前来请夫人和少爷下去。”
红绫抬头,对那丫鬟点头道:“嗯,你且去吧,我带衡儿马上下去。”
丫鬟春兰回了一声:“春兰明白。”便欠了欠身,轻轻合上房门,转过身,踱着碎步,走在那柏木地板上,到得楼梯口,四下环顾了两眼,便躬身拾级而下,几折几拐,才走到一楼的前厅之中。大厅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偌大一间厅子,摆上了二十余桌,而且每桌都坐满了客人,而那酒桌之上,尽是那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但看了席上所坐之人,个个神采飞扬气度不凡,看起来并非等闲凡俗。
看这所有宾客的衣着气质,多乃武林人士,还有少许乡绅富贾夹杂其中,想必全是商越家的朋友,才会应邀而来吧。
今日是那商越家的小公子年满两岁,其父商越虽然久居深山,但在那江湖上的交际也是匪浅,虽孩子不过过一个两岁生日,但他也想借此机会邀请天下朋友前来一聚,共同见证他把那传家绝世保甲传给自己爱子,他亦想借这保甲的坚韧,来保护自己的儿子一生无忧无患,更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小小的孩子,见识一下天下英雄的风采。
所谓为父之心,苦心经营,那年少孩童,能否理解,只能看他之造化了。
但见那商越面似银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颔下微须,一身暗紫大袍阔阔披下。器宇轩昂高大伟岸,在那酒席之间轮流招呼着朋友宾客,脸上尽是欢喜之色,而美酒一杯接着一杯被他灌下肚子去,敬酒几圈,整个人已红光满面,似有了微醉之意。
正在大家杯盏交错之时,有一个高亢爽朗的声音在大厅门口响起:“商越兄弟,愚兄来晚了,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商越与众人应声往那大厅门口看去,但见一长身白面汉子,怀抱一个孩子,站在那门口的月色里,而他身后,竟也跟了六七余人,每个人的眉眼之中均精光闪烁,显然都是真气内敛的高手,而白面汉子的怀中竟然抱着一个沉睡的幼女,六七岁的样子,在那月色之下,那幼女的粉脸如同镀上了一层细银。
商越与那白面汉子哈哈相视一笑,拥抱在了一起。
白面汉子把怀中幼女交给身旁一位美貌少女,那少女身段娿娜,秀气逼人,一袭蓝色长裙如水般拖泻于地,白面汉子对她说:“冰儿,这便是你商越叔叔,快向商越叔叔问好。”
冰儿听了,抱着幼女轻轻欠身向商越道:“越叔叔好。”
商越忙说:“别客气,别客气,孩子都这么大了,间黎兄你可福气不浅。”
那被称作间黎兄的白面人笑着回答:“商越兄弟,你龙子大寿,愚兄还没恭喜你你倒先恭喜起愚兄来了。”
“犬子只是过个生日罢了,没想到却惊动大家辛苦跑一趟,小弟实在倍感惭愧。”商越陪着笑在那里自谦,他问间黎:“想必冰儿抱着那孩子,是间黎兄的第三个孩子吧?”
“是的,江女只有半岁,此次前来雁山,一是为了庆贺商越贤弟的好事,二是想带两女前来观音洞求个好签,也求观音保佑她姐妹一生平安。”间黎侧眼望着身旁的两个女儿,眼中尽是慈爱之意。
商越与他寒暄了一会,见众人都站在外面,觉得大是不妥,忙招呼大家:“真是失礼失礼,大家都别站在外面了,快请进屋来吧。”
说着便吩咐身边的管家再弄一桌酒菜来,摆在那大厅正中,好招呼新到之客。
商越觉得间黎身后的人面生得很,心中不免生起一丝疑问,但转念一想,想必那都是间黎的朋友,既然一起来,也算是给商越一个面子,那自然不能亏待别人的,间黎见商越面孔有疑惑之色,笑了笑,便一一把那与他同来的众人,介绍给商越。
商越一脸含笑地听他介绍,跟那众人寒暄着,但心中却是越来越吃惊了,因为间黎所介绍之人,来头全都不小,介绍到最后,商越的脸色却然变得铁青了。
商越与间黎二人之间已经有了十几年的交情,当年相交之时都是以命换命的感情,间黎居住夜郎人称“夜郎血煞”,乃夜郎武林领军人物,而商越在江湖中名号“吴江雪雁”,在吴越一带名声也不在间黎之下,商介二人在江湖上早已齐名,只不过近年以来,商越深居简出归隐深山,间黎却大肆在江湖行动,天南海北的交往,比商越多了不少。
商越的脸沉了下来,他的话打断了间黎的介绍:“间黎兄,你难道忘了,商越一家世代不与诸国人士交往,而今你介绍秦宫护卫给我认识,莫不是要成心难堪与我?”
听他这么一说,刚才还喧哗嘈杂的大厅,立时见安静下来,那现场酒席所坐之人,人人均有侧目,纷纷停下饮酒作乐,齐刷刷站了起来,目光一齐射到了间黎的白脸之上。
间黎脸孔竟更白了一些:“商越贤弟,规矩是人定的,并非一成不变,今儿愚兄介绍护卫大人给你认识,当是为了武林大义而来,你何必这么激动?”
“喝,武林大义?武林大义用得着秦宫护卫?间黎大侠?”席上,有一个汉子粗声反问,间黎的脸孔,突然由白变黑了,牙齿已咬得格格作响。
商越冷笑:“好一个武林大义,秦宫护卫所挑头的武林大义,难道会为武林谋太平?”
“当然可以。”间黎面色不动,他目中精光闪烁,回商越之言:“若能练成九星连珠阵法,那当今天下便可又多了一门神功,对于造福武林来说,无疑是一大福音。”
“九星连珠阵法?”商越冷声反问:“你等练你之阵法,与我商越家又有何干?”
“毒血大人此来,便是特邀贤弟你加入秦宫九卫,共同练就九星连珠阵法。”间黎道。
商越心中一紧,那“秦宫九卫”乃江湖上臭名昭著的一个组织,没想到和自己认识数十年的间黎,竟然是那秦宫的人,心中顿感痛苦。
他提声正色问道:“间黎兄,莫非你早就效命了秦宫?”
间黎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瞒贤弟,愚兄已于不久之前加入秦宫,共佐毒血大人练成那旷世神功。”
“无耻。”商越一脸鄙夷,后退了两步,竟欲把自己的身体与那间黎拉开距离,他与间黎相视相对,面上的表情,却是极其愤怒不已:“我商越今生与你相识,算是瞎了眼了。”
间黎身体不由得一颤,脸色也变得了极其寒冷。
商越心中当然愤怒不已,他怒然质问道:“间黎兄你枉为大将后人,竟然认贼作父,与害死你我两家万余人的恶贼合作,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祖先吗?”
“好个铮铮铁骨,可惜,乃一介莽夫,大器难成,悲哉悲哉!”没待间黎回答商越之话,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便从那院中最后一排传了过来。
众人随那声音,纷纷侧目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