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一直觉得,父亲对自己的要求最严格,期望也最大,自己的封藩是蒙古故地,自己的住所是元朝皇宫,自己的夫人是第一名将的女儿,自己的岳父还驻军北平指点自己,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自己不珍惜,那如果自己不能有一番作为,那真是无药可救。
即使在边关,还是打仗的时候少,和平的日子多。按照朱元璋对于藩王的安排,各个皇子的封国,简直就象一个独立王国,有自己完备的官僚系统,包括王相府、王傅府、参军府,还有典笺司、咨议官、王府教授等官员。胡惟庸案之后,因为朱元璋自己取消了丞相,各王府相也就取消了,参军改为了长史。虽然不能直接管理北平的民政,但北平布政司(相当于市长)见到他还得下跪。
相比明朝官员可怜的俸碌,皇子的福利是非常好的。作为藩王,朱棣可以享受大约五万石的岁禄,还有数量不菲的食盐、布匹、茶叶等,可以保证一个非常舒适的生活,娶几个小妾、养十几个儿子也不会造成多大负担。但朱棣显然不是那种花花公子型的王爷,他有更大
几个月之后,徐皇后在北京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取名朱高煦,这个在北平出生的孩子,似乎那生下来就还带有北方的野性,似乎命中注定,与老大就有不同的气质。
朱棣并不喜欢待在南京或凤阳,他很庆幸自己躲得远远的,可以少惹事些,少很多麻烦。他希望自己能把藩王的使命完成好,首先不让朱元璋挑出毛病,然后还要讨得老头子欢心,朱棣知道,26个兄弟之间,别看有老爸镇着,搞不出什么事来,如果有一天朱元璋不在了,大家不会象现在这么客气的。
这里是元朝的旧都,大明的屏障,朱棣还保持着在凤阳时养成的良好习惯,除了正常的练兵之外,他会带上几个随从,穿上寻常百姓的服装,了解北京周围的山川地势,以及当地民众的实际生活。他后来回忆道:“我当年在北平时,几次打猎时,都在农民家吃饭(给钱的!),看到他们的伙食过于简陋,知道他们生活艰苦,每次以燕王的身份向他们表示感谢时,他们都无不非常感动……(靠,这不是访贫问苦秀嘛)用人之道,也必须先收买人心,然后才能让他们立功。如果能做到“养之于无事之时,用之于感恩之后”,没有不尽心尽力的。”
在凤阳时,燕王喜欢微服出行,到了北平,他依然保持了这个传统。你可千万别以为他是为了泡妞方便,实际上,在北平的二十年里,朱棣居然只有一个夫人,实行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度,也就是徐达的大女儿,这和他老爸的风流成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么,世界上真有不好色的男人吗?不管你信与不信,反正我是了。因为没有留下史料嘛!
一个成大事的人,身边肯定少不了帮手,朱棣也不例外。他和父亲一样,喜欢结交天下豪杰,用人不拘一格。在燕王府,他的主要将领有张玉、朱能、陈珪、郑亨、孟善、火真、张信、李远、郭亮、房宽等。慢慢地,这些人都逐步成为朱棣的死党。
因为朱棣没有有皇子的气势,但不摆王爷的架子,换成现在的话说,就是不装13。
因为朱棣不把他们当奴隶,而是当作自己的兄弟。南京方面有了赏赐,不是自个儿关起门来享受,而是分给弟兄们。
因为朱棣不是象国民党军官那样,打仗就躲在后面叫嚷:“弟兄们给我上……”,而是像共产党干部一样冲在最前面:“同志们跟我来!”
可以说,没有用多长时间,朱棣同学已经有了自己的徐达、常遇春、傅友德、蓝玉。
领导才能可以在实际工作中培养,但领袖气质,很大程度上是天生的,朱棣无论穿不穿军装,只要往军人中间一站,就有一种天然的凝聚力。用现在的话说,那是气场太强大。
但他缺少一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刘邦的成功离不开张子房,刘备的基业少不得诸葛亮,李世民需要徐茂公运筹帷幄,朱元璋依赖刘伯温神机妙算。
天下能掉下个刘伯温吗?不能,因为刘伯温已经死了。
别急,还有别的办法。
也许是上天故意安排,也许是运气实在太好,朱棣要个自己的刘伯温,这个人就及时出现了。
洪武十五年八月十五,朱棣正和徐王妃在府中过中秋,当时也没有电话和手机,他们没法向远在南京的父皇母后祝贺节日,就在北平和两个王子一起过节。就在这天,却收到了朝廷的加急文书,朱棣拆开信件,差一点没有背过气去——原来,收到的居然是马皇后去世的噩耗。朱棣虽然不是马皇后亲生,但生母早就被朱元璋杀死了,自己是马皇后养大的,不是生母,感情胜似生母。
朱棣很快安排完了王府的事宜,带上亲随上京,为马皇后奔丧。马皇后刚刚过完了五十岁生日,这在今天,只是中年刚刚开始,在当时都不算老,马皇后到底得什么病死的,当时的具体情况是什么,史书上并无记载,也许是让朱元璋给气的吧。因为她死的时候,因胡惟庸案导致的大屠杀还没有结束,上万名官员被砍了头。
九月二十四,朱元璋主持了隆重的葬礼,追谥马皇后为孝慈皇后,安葬在京郊紫金山下、上一年刚动工的大明第一座皇陵。朱元璋为了纪念马皇后,特意将陵墓命名为孝陵,并抽调精锐亲兵,组建了一支特殊部队——孝陵卫来保护皇陵。
别以为孝陵卫是多体面的职业,不过是一群看坟的。
皇老大朱标可以长年留在一线大都市南京,朱棣等兄弟作为藩王,无法象普通百姓那样在京城守孝三年,为了表达对母亲的孝道,就一定得有别的变通办法。哥几个一商量,决定向老爸请求,派几个佛学底蕴深厚的高僧,跟随他们到自己的地盘,为马皇后念经祈福,这种好事情,朱元璋当然不会反对,反而觉得孩子们长大了,有出息。高僧宗泐当时正在南京担任僧录司的左善世(相当于现在的民政部宗教事实司司长),向朱棣隆重推荐了一个人。
这可不是普通的和尚,他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道衍,俗名姚广孝。
道衍出生于元惠宗元统三年,只比朱元璋只小七岁,出生于長洲的一个行医世家,当医生多好啊,收入又高,又能占女病人的便宜,但他居然在14岁,情窦初开的年龄,放着医生这个很有前途的工作不干,要当和尚——不过还是个喜欢喝酒吃肉的花和尚,当个花和尚也就罢了,他还不安分,还跟一个叫席应真的道士学阴阳术数之学,我KAO,不带这么玩跨界的吧。
席应真也是个厚道人,教这个花和尚还是教得很投入,所谓阴阳术数,并不是简单的封建迷信,装神弄鬼,而确实有不少实用技艺。道衍还学会了做诗和书法,如果生活在今天的北京,他也有本钱在798开个工作室,有本事在望京泡几个韩国美眉。但是,这个道衍的志向,绝不满足于此,他追求的,是在神州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姓名。
元末天下大乱时,道衍并没有出来活动。洪武开国之后,道衍去河南嵩山游历,碰到一位相士袁珙,袁一见到他,大惊失色:“这是哪里来的怪和尚,长个三角眼,象个病虎,性格必定嗜好杀戮,免不了成为下一个刘秉忠。“道衍同志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非常得意,笑不拢嘴。
刘秉忠是谁?他也是一个和尚,跟道衍一样,他是元世祖忽必烈的第一谋士,作用类似于朱元璋的刘伯温,这,也是道衍同学的努力方向,你说,道衍一听,能不乐吗?能不多给几个算命钱吗?能不把袁珙视为知己吗?
有一次,道衍和宗泐一起到镇江著名的风景区北固山游玩,这里风光秀丽,名胜颇丰,著名词人辛弃疾曾经留下了传颂千古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而道衍面对祖国的大好河山,也不甘寂寞,心潮难平,随口呤出了一首七律:
“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
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
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
萧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那道衍陶醉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象怀春的姑娘思念白马王子,宗泐吃惊地看着他的光头:“这,这好像……不应该是出家人说的话吧?”道衍微笑不语,也许心中暗想——你燕雀安知我鸿鹄之志!
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却只能是陌路人,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有些人,仅仅见了一面,就可以一见如故,从此惺惺相惜。一男一女走到一起,是为了爱情,两个男人不搞断背,也可以成为知己,是出于对谋权篡位共同的强烈爱好。男人和女人的感情是睡出来的,男人和男人的感情是聊出来的。道衍与朱棣的第一次会面,颇有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