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兄弟们在凤阳读书、习武,作秀,远离了京城的是是非非,但是,无形的失落感又涌上了心头。
一是新婚妻子不能守在身边,他一年也回不了南京几次。虽然徐小姐不是自由恋爱的情人(那个时代还没有这个概念),但她却具备了当时男人对好女人的几乎一切要求,温柔贤惠,举止得体,持家有方,不干涉丈夫的公务。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年轻的朱棣真是相当舍不得。
二是一出生就决定的命运,因为晚生了几年,本来亲如手足的兄弟,现在却有了严格的尊卑贵贱之别。朱棣永远也忘不了,朱标被册封为太子时,他们兄弟几个都要跪倒磕头的情景。他觉得虽然大哥值得依赖,但让手足兄弟行这样的大礼,实在有些屈辱,而且这样的屈辱随着年龄的增长,将会更加重严重,更会让他不舒服。
洪武十一年八月,成婚两年后,朱棣和徐王妃有了第一个孩子,朱元璋给孩子取名朱高炽。
朱高炽仅比后来被立为皇太孙的朱允炆小一岁,儿子的到来,又让朱棣尝到了初为人父的喜悦,更多了一分父亲的责任感,尽管他只有十八岁,按今天的观点,他自己都是个孩子。
虽然不能马上去北平就藩,朱棣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他吩咐自己的表哥李文忠,对北平的城防和建筑进行维修,为自己在不远的将来进驻做好准备。李文忠虽然论辈份是朱棣的表哥,但其实只比老朱小十一岁,比朱棣大二十一岁。
也许是李文忠对自己这个表弟的话太当回事了,也许是自己有在建筑业成名的潜意识,李文忠同学这可是撸起袖子真抓实干。他抽调了上万名士兵,对北平进行了全面的升级改造。
北平在元朝时就是大都,是国家的首都,但城墙居然还是土墙,绕北平城墙一圈有五十五里,仅在外层包砖,就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四面城墙全部加高,在九个城门上,重新修整了垛口和箭孔,总之,考虑到和蒙古人打持久战的需要,一切都用最高的标准和最严格的要求进行。
李文忠对于工程质量相当满意,认为是自己的又一杰作。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由于他的辛勤工作,给大明王朝留下了深重的祸患,导致了严重的、灾难性的后果,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历史的走向,这恐怕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
朱元璋也在为皇子就藩一直准备着。洪武十年正月,老朱宣布,增加三个藩王:秦王、晋王和朱棣的军队。燕府原有燕山护卫军1364人,再增加到金吾左卫2263人;两个哥哥的亲兵,规模也都扩大了一部以上。
洪武十一年,21岁的秦王和20岁的晋王接到圣旨,于五月初四从南京出发,前往各自己的封国。离开的人踌躇满志,离不开的人心情却失落。对于朱棣来说,毕竟已经十九岁,自己最佩服的唐太宗李世民,这个年龄已经统率唐军太原起义,攻打天下了,自己还得在凤阳做简单的军事训练。
李世民在登基前是秦王,并且担任了尚书令,如今朱元璋把老二封做秦王,又把他放到西安,让其执掌重兵,难道真的不担心吗?
别忘了,朱元璋可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才一路打到皇帝宝座的,这和唐高祖李渊靠三个儿子打天下大不一样,他有这个信心,能够控制自己的儿子们。而且这个秦王和李世民相比,无论是天赋还是努力程度,都差了几十条街。
元顺帝妥懽帖睦尔逃到漠北之后,每每想到祖祖辈辈经营了近百年的首都让当年的小叫花子攻占了,先祖忽必烈修建的皇宫成了朱棣的燕王府,心里那时说不出的痛。已经习惯了一线城市生活的北元贵族,很不适应在荒漠中的单调无聊缺乏夜生活的痛苦,都一心想打回来。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等到报仇的机会。洪武三年,元顺帝就带着复国未酬的深深怨恨,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其实他的正式庙号应该是元惠宗,顺帝是他死后,我们伟大的太祖朱元璋封的。
朱元璋很厚道,为了表扬妥懽帖睦尔当年不做任何抵抗,就从大都逃走的明智行为,指出这是是顺应天命,就赠给了这个蒙古皇帝一个顺帝的称号。长子爱猷识理达腊继承皇位,是为元昭宗。
昭宗统治时期,除了北元朝廷的中央军之外,蒙古最主要的军事力量,可以分成三大部分:首先是由王保保(这是个“汉奸”,蒙古名为扩廓帖木儿,被其舅察罕帖木儿收为养子)的十余万军队,占据山西、甘肃一带,直接威胁太原和西安;其次是丞相纳哈出,手下有步骑兵二十余万,盘据辽东,威胁长城沿线;第三是梁王把匝剌瓦尔密,拥有十余万军队,控制了西南边陲的云南。
在朱棣的两个哥哥就藩的这一年,元昭宗也去世,元益宗脱古思帖木儿继位。
在洪武初期,北元对于明朝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北平一带。而主要是来自西北,1375年王保保死后,这个威胁也大大降低了。不过,让秦晋二王先就藩,从顺序上讲也是很自然的。
而且,朱元璋觉得老四还年轻,需要在凤阳历练,不用急着去北平。朱棣虽然失落,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好在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就在这时,朝廷发生了一个大变故,有明三百年及至中国历史的走向也受到重大影响,并直接影响到了朱棣就藩的前景。
洪武十三年正月,大明第二把手、丞相胡惟庸从地球上消失了,从此,中国再没有丞相,没有人有福气也有资格再当。乔丹从芝加哥公牛队退役之后,他的23号球衣也就退役了,没有人有福气也有资格再穿。不过,这两者的性质可不一样。
作为中国最后一个丞相永远载入史册,好像是个光荣的事情,可事实呢?
如果胡惟庸生前工作做得太好,贡献实在太大,他的死对于大明帝国实在是个无法挽回的损失,没人和他一样优秀,所以没人有资格再当丞相,于是朱元璋让这个职务退役,以示纪念,这才和乔丹的性质类似。
但事实恰恰相反,不是胡惟庸做得太好,而是他做得实在太差,因为这个胡惟庸是作为罪犯,被大明最高统治者朱元璋干掉的,而不是积劳成疾,倒在工作岗位上的。让朱元璋觉得已经到杀他的最佳时机了。
一个罪犯的死,先后连累了三万多人一起被杀陪葬,到底是悲剧还是喜剧?应该说这个罪犯人际关系太好,还是执法者打击面过宽大?
给胡惟庸定的罪名是“私构群小,寅缘为奸,或枉法以惠民,或阻政以诬贤”。问题是胡惟庸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御史台的人早干什么吃去了。
胡惟庸的死应该不是什么让人特别吃惊的事,因为给朱元璋打工,任何官员,每天都有送命的可能。大臣上朝都是要写遗嘱的,但杀了胡惟庸,连实行了两千多年的丞相制度也给废除了,不由让人怀疑,朱元璋这么做,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
如果把大明帝国类比为一个集团公司,那么朱元璋就是董事会主席,胡惟庸从洪武六年起,就一直担任首席执行官,一气干到洪武十三年。七年啊,曾经海誓山盟的恩爱夫妻还有个七年之痒一说呢,从来没有信任过胡惟庸的朱元璋,能容忍七年已经够不错的了。不过,朱元璋可不是七年之痒,而是七年之养,养了你七年,让你蹦跶了七年,就是为让你为非作歹,以此来证明丞相制度的不合理,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天下苍生,必须把这个职务废除,必须把权力集中在最英明的伟人——皇帝手中。
熟悉明史的人对胡惟庸不会陌生,但对其直升飞机式的升迁还是感到了几分好奇,毕竟和李善长、刘基、朱升、汪广洋这些开国重臣相比,胡的根基不牢,贡献不大,但朱元璋却重用他,不是朱元璋看走眼,他是故意的。
胡惟庸并不是开国重臣,他能当上丞相,完全是沾了李善长的光。
建国初期,朝中的文臣主要分成了两大集团,一派是以李善长为核心的淮西集团,他们是皇帝和众多高级军官的同乡,成员众多,势力强大;另一派是以刘伯温和杨宪为首的浙东集团,他们属于外来打工者,根基不牢靠。但成员的个人能力都相对较强。不强,早就被淘汰了,强呢,晚一些还是被淘汰。
那李善长退休后,朱元璋选丞相,因为不想选刘伯温和杨宪,于是让资历较清、根基不深的胡惟庸接班,正好他是也李善长集团的。
但胡惟庸掌权之后,却在追求权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为了打击对手,他在朱元璋怂恿和暗示之下,干掉了刘伯温和杨宪,又挤走了汪广洋。为了扩大自己的权力,他拉帮结派,贪污受贿,培养死党,甚至发展到截留大臣奏折不报,私自处决刑事犯人等等,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