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名侍卫瞬间涌了出来,将龙祁钰一行人团团围住,闪烁着寒光的刀剑齐齐对准几人,只待那元亨一声令下随时可将几人斩杀。
“将他们给我带进来!”元亨脸色铁青,拂袖转身。
冲暗处的暗卫打了个手势,龙祁钰依言沉默着进入知州府。
沈容和与秦观对视一眼,随即跟了上去。
“砰!”两扇朱红色大门猛地关上,眉儿低呼一声,看着府中突然涌现的众多侍卫,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容和,却发现他神色不变,静静看着这一切。
“元大人,你这是何意。”龙祁钰站在最前面,漠然看向坐在大堂门口的元亨。
他话音未落,就见元亨霍地起身,冷声道:“东西拿来。”
他说这话时眸光一直在秦观身上打转,后者恍若未闻,慵懒地斜靠着廊下的朱红色大柱。
好半晌未得到回应,元亨的脸色愈发难看,瞪着秦观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吼道:“若还想活着走出这里,聪明的就把东西拿来!”
“……”
庭中一片静谧,无人应答。
有人忍不住朝秦观的方向望去,他有意无意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扳指,眼帘低垂下,令人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真实情绪。
三番两次被人这般忽略,元亨更是怒火喷张,一把夺过身旁侍卫的刀就冲到秦观面前:“东西给我!”
那一袭白衣映衬得他脖颈宛如上好白玉,冰冷的刀刃紧贴着,隐隐可看见一丝殷红沁出,秦观把玩着玉扳指的手指缓缓停住。
注意到他的动作,元亨脸上闪过一丝得色,轻哼道:“只要你把东西还给我,再来求求我,或许我还会对你下手略轻……轻——”
最后几个字蓦地滞住,仿佛被人生生掐断了喉咙。
秦观缓慢地掀起眼帘,看了元亨一眼,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口气:“哦~”
分明是平淡无波的语气,不知为何,却让元亨蓦地一阵后背发凉。
“我倒想看看,元大人你如何对我下狠手了。”对抵住脖子的刀视若无睹,秦观勾起唇,似笑非笑睨着他。
握着刀的手没来由的一阵发颤,元亨惊疑地死盯着眼前的秦观,他神色依旧,甚至连斜倚着柱头的动作甚至都未变过。
“你……你、你究竟是何人?”吐出这句话,元亨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隐隐发抖。
“元大人,你莫不是连皇上的圣旨都不认得了吧。”龙祁钰淡然瞥一眼元亨,将一卷明黄色圣旨直接扔到了他的脚边。
元亨半信半疑看一眼几人,方才慢吞吞捡起地上的圣旨。这一看,整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惊慌地看着几人。
手中的刀骤然掉落,元亨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冲龙祁钰拜倒:“世子殿下恕罪啊,下官竟有眼不识泰山!”
庭中的侍卫面面相觑,全然不懂这一变故,直到元亨冲他们大声吼道:“混账!还不速速放下兵器,拜见安豫王世子!”
“哗啦——”
刀剑和长矛掉了一地,所有侍卫纷纷匍匐在地。
龙祁钰一掀衣摆,缓步走到庭中,面无表情地睇着元亨:“元大人可真是架子足,三番四次将我们拒于门外。这次更是威风,竟然一进来就刀剑相向。”
元亨的头叩得更低,颤声道:“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竟冲撞了世子殿下,殿下饶命啊~”
他还想再说下去,就被龙祁钰扬手打断:“不必说废话了,元亨,我问你,为何你迟迟不肯开仓赈灾?”
“殿下,下官……下官早已开仓赈灾,只是这灾情着实严重……”元亨面露难色,“殿下不知,堤坝下官已经派人修了一次又一次,可是这水患实在无法阻挡……”
“砰——”
一声巨响,元亨的声音戛然而止。
龙祁钰一掌拍在庭中的桌案上,那张桌子竟生生一分为二,断裂成两截。
庭中登时一片死寂。
沈容和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秦观转动着玉扳指的手倏地停住,褐色眸子里一片森然。
眉儿瞪圆了双眼看着那张被龙祁钰震碎的桌子,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鸭蛋,愣了好半晌,忍不住暗中捅捅一旁喜儿的胳膊:“喂,世子何时变得这么……”
眉儿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记忆中,那个只会被他家公子气得挠墙跳脚,又无限傲娇的世子竟会变得这般令人惧怕。
不屑地瞅他一眼,喜儿一脸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两年前来世子四处南征北战,早就超出那些教他武艺的老师了。”
眉儿狠狠眨巴了下眼睛,决定直接忽略掉他语气中的得瑟。
龙祁钰冷眼盯着元亨,忽地淡淡一笑,将怀中的账薄与书信掏出:“元大人,你是否一定要到了御前,才肯说出实话。”
视线接触到那书信和账薄,元亨的脸登时一片惨淡。
“还是说,要让本世子摘了你的脑袋,你才肯认罪。”
元亨惶然望着他,颤巍巍地喊道:“你、我是皇上钦命的知州……”
话音未落,龙祁钰一个反手将腰间的配件握在手中:“哦?那真是巧了,这是皇上两年前亲赐给我的‘青锋剑’。皇上口谕,若是佞臣贼子胆敢欺君犯上,一律可先斩后奏。”
说罢,他瞥一眼面色惨白如纸的元亨,薄唇勾起一抹似有还无的弧度:“不如元大人来试试,我就在这里斩了你,皇上会不会怪罪于我。”
元亨全身瘫软着跌坐在地上。
将青锋剑收回鞘中,龙祁钰转过身,负手走出知州府。
眸光自元亨身上一扫而过,沈容和与秦观先后出去。
翌日一早,容城就传来知州府开仓赈灾的消息。
沈容和坐在知州府对面的茶肆里,微垂眼帘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
“公子,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见沈容和这般模样,眉儿无精打采趴在桌上。
转头睇他一眼,沈容和忽地道:“我只是看忽然变了天色,有些不习惯罢了。”
眉儿抬头望一眼碧蓝如洗的天空,点点头,道:“眉儿也觉得不习惯。昨夜里还下着大雨呢,现在日头这么高,实在让人不舒服。”
沈容和扯了扯唇,没有接下去。
“沈大人,你也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自耳畔掠过,沈容和侧首,来人正是一身白衣的秦观。
“秦大人怎么也来了。”沈容和低头啜饮一口杯中茶,随即皱了皱眉,这茶实在苦。
只一口便将茶杯放得远远的,沈容和正欲开口,抬眸就见秦观身后的人,不由得挑眉。
被几名侍卫簇拥着,众星拱月般而来的,可不就是元亨。
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人,秦观眼皮都未曾动一下,自顾自在沈容和对面坐下。
“沈大人。”元亨朝沈容和拱了拱手。
“原来是元大人。”沈容和冲他略略颔首。
元亨的脸色一阵不自在。
昨日里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如今这番平和共处的情景实在诡异。
但一想到……
眸光落在秦观身上时,一阵凝滞,带着疑问的口气开口道:“不知这位……”
沈容和斜睨着秦观,笑而不语。
眉儿深谙他家公子脾性,心知他这时必定是打定主意看热闹,也就不多嘴,默默跟在一旁。
半晌没有人回应,元亨正一阵尴尬,就见秦观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淡然道:“我只是个闲人。”
秦观此次来容城的事情几乎没有人知道,加上他刻意隐瞒,元亨也就不识得他。
闻言,元亨脸上绽开一抹笑容,欣喜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接下来的话在秦观的注视下渐渐消音。
“元大人这是找我有事?”秦观干脆放下茶杯,侧过身正对着元亨。
狭长的凤眸微阖,那人就这样懒倦地睇着他,褐色的瞳眸中漾着丝丝涟漪,元亨一时间看呆了,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直到旁边有人低咳一声,元亨倏然回过神,尴尬地望着一旁的沈容和,又偷偷瞄两眼秦观。
“元大人?你找在下有事?”秦观漫声重复了遍。
元亨不时看看沈容和,再看看秦观,最后心一横,干脆说道:“我想问这位公子是什么人,可有娶亲!”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沉静。
眉儿瞪圆了双眼,指指秦观又指指元亨,目光最后落在沈容和身上。
“公子……”
沈容和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
“哦哦。”眉儿忙捂住唇口。
小心翼翼看一眼秦观,发现他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悦,元亨方才放开了胆子继续道:“若是未娶亲,可否……可否……”
他吞吞吐吐半天都说不出来,秦观眉头一挑,呵道:“听大人这意思,可是将我当做了那男宠。”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慢,仿佛蕴藏着某种森寒的冰冷。
元亨却毫无察觉,忐忑地望着他,支支吾吾地说:“若是你……你愿意,我就算为你散尽家中妻妾……”
他的话音落下,眉儿眼睛睁得更大,不敢置信地瞪着说着这话的元亨。
沈容和皱了皱眉,瞥向秦观,却发现他脸上丝毫没有波澜,眸子里一片沉静如水,仿佛根本未觉得元亨的话有何不妥。
“你……”
迟迟不见秦观有所表态,元亨期期艾艾地望着他。
“你可知我是谁?”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秦观忽地出声。
元亨茫然摇头。
薄唇微勾,秦观垂眸低笑一声:“那么你可要记好了,我是当朝禁卫营副统军。”
他的话音未遁,元亨已是一脸呆滞。
禁卫营副统军,那不就是……
“秦大人!”元亨一张脸登时好比变脸,神色变幻莫测。
端起那杯早已冷却的茶,秦观在眉儿的低呼声中仰首一饮而尽,面对沈容和紧拧的眉,他微微一笑:“沈大人,这次让你看了场免费的戏,你……该如何补偿我?”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蛊惑。
沈容和凝眸睇着他手中的茶杯。
他方才不假思索饮下的,便是他之前喝一口便没有再碰的茶。
见他的眸光在他指尖抚着的茶杯上流连,秦观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分明是朗朗晴日,眉儿看着相对而坐的秦观与沈容和,后背没来由的一阵飕飕的凉意。
“当真是无聊。”短暂的沉默后,沈容和淡然起身,仿佛根本没有看见秦观眼底显而易见的挑衅。“眉儿,我们回去吧。”
面对他的刻意忽视,秦观也不在意,将茶杯放回原来的位置,起身跟上沈容和的步伐。
“秦……”
被忽略已久的元亨想要叫住秦观。
秦观脚步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就在当日夜里,容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容城二十万两赈灾饷银失窃,皇上特授命安豫王世子龙祁钰调查此事,结果发现,所有被盗库银全部在知州元亨府中发现,连同发现的还有元亨私下收受贿赂的证据。皇上震怒,下令将元亨一家抄家处斩!
得知这个消息时,沈容和“正巧”在璃河桥上遇上了要离开的秦观。
两人自一人从桥头而来,一人随桥尾而行,在正中央碰上了。
“元府一家二十四口都被处斩,一个不留。手段未免太残忍了些吧。”
秦观脚步停顿了一下,与他擦肩而过,只淡淡地说道:“沈大人的话,倒是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了。”
语毕,与他擦肩而过。
沈容和站在桥中央,看着那人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