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的声音异常的诡异,至少是在七星城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三人神经绷得很紧,无法猜想这个神秘的庞大洞穴中究竟还隐藏了些什么,因而先探查为强,以免行为被动。
他们灭了灯火,壮着胆子悄悄走出岔道,向高大的洞穴折返回去,刚走到岔道口,本来越来越接近的声响却突然消失了。
欧阳玉爵顾盼四周,没有发现任何的蹊跷,他又抬头向上眺望……在高大岩壁顶端参差不齐的崖面上,居然站立着两个怪诞的黑影,带着四只幽蓝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看时迟那时快,那两个黑影俯冲了下来,形影交错地双双在崖面上飞踏,刹那间只听见崖壁上很轻微的刷刷声,它们就如同两阵萧瑟的阴风呼啸地朝欧阳玉爵刮来。
“阿爵!阿爵!”两个黑影在一瞬间就把欧阳玉爵扑倒在地,身后的萧蓝正准备救他,却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得得得得……咈咈……”
马鸣萧萧,马鸣啾啾。原来,那两个黑影是两匹健壮剽悍的骏马,它们突然扑下来不仅没有伤害欧阳玉爵,反而伸出舌头不停地舔着地上惊讶不堪的他,甚是喜感。蓝琦儿和萧可然对望一下,无奈地点燃灯火,仔细打量这两个不速之客,身体比例都十分匀称,全身轮廓优美,肌肉富有弹性、骨骼和肌肤都有非常细腻的起伏变化,双目圆睁,鼻孔翕张,微微张开的嘴似乎随时都在发出嘶鸣,全身披挂甲胄,威风八面,头顶那披散的银白鬃绺,雄姿英发,唯一的异状,也是让他们刚开始感到惊讶的——他们头上居然长着一只螺旋状的尖长角!
“它们……难道是……前辈们说的成仙了的秦朝战马?”萧可然直张着嘴惊讶道。
“迷信!我可没听说过秦朝战马有全身披挂铁甲的,累不累呀,秦马作战可都是以矫健迅猛、冲锋陷阵为上,你仔细看看它头上的角,也是装戴上去的,估计是战器了。”蓝琦儿分析地如是说。
这两匹马从外形和气质上,都蕴含了昂扬奋发的战斗热情和无比充沛的精力,可是欧阳玉爵能从它们的嘶鸣中听到哀婉的声音,仿佛是要请求他帮什么忙。它们停止了亲密的动作,欧阳玉爵就爬起身仔仔细细地检查它们的身体,才发现它们陈旧的甲胄上挂上了许多细碎的晶石块,如此穿戴时间久了,不仅不舒坦,还经常造成皮外伤。
三个人帮着忙把两匹马的甲胄拆除了,它们就变得沉静了许多,洁白光亮的身子展现出来,那装上去的铁角因为框住了脑袋很紧而难以去除,就还留在了头上,但这般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好像它们是从童话故事传说中走出来的独角兽,只不过没有天使那样的羽翼。
还没来得及好好地观赏,其中一匹马又狂啸了起来,忽地咬住欧阳玉爵一只胳膊,往自己的马背上拖。欧阳玉爵正莫名其妙,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蓝琦儿条件反射地准备逃亡,刺溜一下跳到欧阳玉爵骑乘的那匹马上跟着一起跑了。
“喂!等等我——”萧可然单个地乘上另一匹,急切地追赶前面的双座。
这两匹白马有如传说中秦朝战马般的神勇,在飞跑中一步跨出了两丈多远,如此剽悍的骏马,随后赶到的洪涝虽然在后穷追不舍,但依旧是赶不上。
它们飞跃得可快了,攀上高高的岩壁如履平地,让洪水望尘莫及,欧阳玉爵吃惊得只好抱住马脖子,而蓝琦儿便只好搂住欧阳玉爵的腰,整个人伏在他背上才安心。欧阳玉爵此时一阵脸红,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靠蓝琦儿这么近,而且能够深深地感受她怀抱的温度。
紧随在后的萧可然一阵嫉妒怨恨,空出一只手来不停地对着蓝琦儿做怪相,蓝琦儿也得意地用鬼脸回应,让萧可然又一阵气急败坏。
两匹马似乎知道三个人来自哪儿,极快地将他们带往回去的路上,即刻已经踏过满是苔藓的宫墙,飞跃在了水银湖百余米高的窟顶上。
而那马却视窟顶的钟乳石如无物,硬生生地撞在上面,欧阳玉爵惊叫一声,整个人却钻进了一个熟悉的奇幻世界。
“小玉,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欧阳千爵的背影奔跑在洞窟的崖壁边,此时湖床干涸,可随意踏踩在上面,祁玉跟在后面摔了一跤,手上死死抱住襁褓中的欧阳玉爵,不让他受连累,他们二人具是神情急迫,像是在作逃离。欧阳千爵赶忙扶起祁玉,她却按住自己的一只眼不肯示人,他抓下她的手,发现那只眼的眼仁竟变成了红色的,“祁玉!你的眼睛是红色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不起阿爵,我把隐形眼镜摔掉了……我……骗了你,我是漆雕一族的人,我的真名叫漆雕玉……”祁玉低着头,不敢正视欧阳千爵,愧疚不已。
“祁玉,看着我,没事的,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玄机门就是无面教,无面教就是玄机门,比起他们的虚伪,你只是为了生存。”欧阳千爵柔情地抚着祁玉低垂的脸安慰道。
祁玉仍有些惭愧,不敢隐瞒事实:“我还用幻术把这些经历永远刻在了玉爵的脑袋里,我想如果我们遇难……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替我们报仇的。”
欧阳千爵摇摇头,把祁玉抱在怀里,绵长地感化她:“小玉,不要还没有仇恨就想着要报仇,你多心了,以后不要再这样,玉爵还小,经不起幻术折腾的……我们既然要私奔,我就一定会保证你们母子的安全,去到一个真正的世外桃源,我们会永远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而且,就算万一我们出了事,我也不希望我们的孩子来替我们报仇,我希望从他开始,能彻底甩掉我们之前那样的生活,永远做一个平凡的人,答应我祁玉,相信我是对的。”
“那我们赶快走吧。”
“去哪?”
“渔村。”
“玄机门就是无面教……无面教就是玄机门……”欧阳玉爵从幻觉中醒来,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还沉浸在其中,已经忘了刚刚穿过钟乳石那惊险的一幕。
“啊——阿爵救我——”
蓝琦儿在身后的呼救声把他振醒,他急忙回过头,蓝琦儿就已经从马上摔落了下来,她抓着他腰间的那只手,撕破了他的衣服、拽下了他怀揣的笔记本也于事无补,欧阳玉爵惊诧地抓住书的另一端,而那本书却经不起撕扯,蓝琦儿就这样拽下一大片书页掉了下去。
“蓝琦儿——蓝琦儿——”两个马背上的男孩一同哀嚎着,一同掉出了少见的眼泪,一同看着苍茫的水银湖半空上,那个不断调试手臂上弹射不出的勾刃、两眼绝望地望着黄天的女孩喊叫。
蓝琦儿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际,而这两匹白驹却始终不闻不问,如同时光的穿梭机,过早的将三人的关系如此决裂。它们停在百转崖的沿岸,欧阳玉爵和萧可然立即下马厮打成一团,这两匹马即刻离去,也渐渐消失,只剩两个痛不欲生的哭喊声遗留下来。
“呜……你不能下去——会死的!”萧可然想要跳湖去救已经落水的蓝琦儿,欧阳玉爵一边痛心,一边抓住他,不愿再失去同伴。
“你这个畜生!都怪你,她才掉下去的!我一定要下去,我要去救她——放开我!”任凭萧可然如何打骂,欧阳玉爵都死死揪住他不放。
这些声音引来了甄姨,她惊恐地见到两人如此缠绕,便过去劝阻、质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出了什么事了——”
二人见到师父来了,瞬间沉默了,半天也默不作声。
“怎么回事萧可然?快告诉我出了什么事?”甄姨抓着发狂的萧可然厉声诘问道。
萧可然大哭了出来,半晌后才说出来生气的话:“呜……师父……欧阳玉爵他……他把蓝琦儿……推进了……水银湖!”
“什么……欧阳玉爵……这是……真的吗?”甄姨对这个噩耗显然无法适应,呆跪在他俩一旁半天不说话,而欧阳玉爵却是供认不讳地一直羞愧地恸哭和点头,甄姨就突然爆发了似的抓扯欧阳玉爵的双肩怒斥道:“欧阳玉爵,枉我一直把你视作亲人,而你却如此对待我的女儿!你为什么要把她推下去?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有种就下去把我女儿找回来!你还我的蓝琦儿啊——呜呜……”
甄姨说着就凄厉地哭嚎不止,欧阳玉爵从来没有见到甄姨这样的发火、伤心,以前那种温柔可人的形象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没有极限没有止尽的愤懑、埋怨、极度痛苦、抽搐的脸,无论蓝琦儿是因为什么原因掉下去的,欧阳玉爵都是罪人,没有提出今天的探险,就没有她遇难的发生,即使下一秒要被宣判死刑,他也不想为自己辩驳什么了……
玄机门的刑部派很多人逮捕了欧阳玉爵和萧可然,在审讯期间,萧可然因惧怕死刑而避谈穿越崖壁的事,与万念俱灰的欧阳玉爵一同只模糊供认了竹筏引起的意外事故,根据玄机门的戒律,同一师门中作为兄长的弟子如若不能身为榜样,反而助长不正之风,按律,当逐出七星城,而作为事故主要责任人欧阳玉爵则被一直押到内城,不知要去哪。
“武盗双侠的儿子圣侠·欧阳玉爵又出来了,长得还是那么俊朗!”“俊什么俊,他把甄逸岚的女儿推下了水银湖,这种要下地狱的恶魔,再俊又有何用?”“咱们也别光在这儿讨论了,赶紧跟着一起去看看情况。”
快要进入内城的押解队伍,早早地引来无数人观看,议论声纷纷不绝于欧阳玉爵身心消沉的耳际,他看见了许多张带着异样眼神的脸、听见了许多声轻蔑和鄙夷的斥责,唯独忽略了人群中一双另类的眼睛,那是被泪水淹没的殷红的颜色……
“宣刑——欧阳玉爵,滥用修行时间,无理携带萧可然、蓝琦儿二人,乘竹筏于水银湖等危险地带嬉戏取闹,最终导致蓝琦儿嬉闹过头,单独在崖边溺湖、沉入深涧、尸骨无存!按门规第五条第二节的规定:‘凡本门弟子修行期间,因擅自造成的意外事故致他人死亡,处入狱极刑’,当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欧阳玉爵,有什么遗言就快说吧。”
地狱!曾经有所神会的欧阳玉爵,这次终于要真实的面对了。在内城东城区的刑场内,当人宣读欧阳玉爵的罪状时,一口黑棺就被人抬到了面前,欧阳玉爵拖着双手双脚上沉重的镣铐,想了想蓝琦儿可爱的脸,眼角噙着泪什么遗言都不说,就自个儿栽进了棺材,棺材盖渐渐盖上,当所有的光线没入黑暗之后,他却笑了,他才知道原来他一直以来期盼的未来答卷,就是他害了他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