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玉爵听着!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放下你手中所有的武器,释放沈琳达,这是你唯一的出路——”透过大喇叭高呼的警告声立即打断了欧阳玉爵想要赶紧离开这里的思绪,他抬起头望向声源处,密密麻麻的武警、特警、刑警官兵如天神下凡般持枪惊现,冲破叶窗,气宇轩昂地矗立、占满在车间两侧墙壁长长的侧廊上,他们二字排开的夹击阵列不仅气势凶猛,更阻挡了车间两侧唯一能够逃离的叶窗,此时对付欧阳玉爵,简直如同瓮中捉鳖,这刹那间带来的磅礴气势深深震动了欧阳玉爵整个人。
现在欧阳玉爵总算明白了无面教的用意,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他们以要挟沈琳达的生死把他引来这里,用各种万全的手段让他停留于此,再适时机地将警察引来,让他们误以为是他绑架了沈琳达,算计他会留恋沈琳达而不愿与警察火并,最后束手就擒。面对无面教设下的陷阱,欧阳玉爵自然不会姑息忍受,只有适当地把沈琳达交给警方,选择时机逃走然后向无面教复仇,他觉得这才是对的。
“小沈——欧阳玉爵你把她怎么样了——”阵列的一边散开一道口子,探出牛俊豪圆方的脑袋瓜和体态圆滚的肥胖身形,他扶靠在侧廊的护栏上呼喊,大大的啤酒肚被栏柱挤压成几瓣。沈琳达在这濒死状态的深度昏迷中根本不会有任何回应,欧阳玉爵轻轻为她敷上药,无奈地立在一旁沉凝观望。悻悻的牛俊豪看到欧阳玉爵手上沾染的血勃然大怒,“你杀了她?”
“她没死,但也好不到哪儿去。”欧阳玉爵一眼就认出了牛俊豪,与沈琳达相恋的一年里,曾跟作为她挚友的他打过不少交道,如今却在战场上见,仔细想想这绝不是偶然。他想,把沈琳达交托给他是最好不过的事,在这之前尽量不引起冲突。
“你竟然把他伤成这样,我绝饶不了你!”
“是那些人干的,我只是来救她而已。”欧阳玉爵指着那群倒下的宵小解释。
“放屁——你在对讲机里亲口告诉我够胆带一千警力跟你谈判,我现在带来了你却跟我装这茬,是不是怕了就杀死自己为虎作伥的手下求取同情?我跟你说,你老实把沈琳达交出来,乖乖束手就擒,否则严惩不贷!”
欧阳玉爵没想到无面教居然把他诬陷到这种地步,但是即便他本着理说清了,他还是会被作为重大盗窃犯来缉捕,他要想活着离开这里,只有选择假戏真做,他狠下心将抱在怀里的沈琳达托起,拿出断刃贴在她颈部,真的把她作为人质要挟逃离。
就在双方准备对峙时,车间末端墙角的油桶发生了爆炸,所有人的视线立即望向那里,竟是宵小中一个受伤的歹徒苏醒过来持枪打爆的。燃烧的油桶灼烧四处,墙壁上竟然因触及火焰燃起了许多火花,依附在墙上向顶棚各个方向流窜,莫名其妙间他大笑着疯狂向侧廊上的警察们扫射:“哈哈哈哈,我教神勇无匹,千秋万代立于天上永不覆灭,你们这些无能的凡夫俗子就在被黑暗中体会漫无边际的恐惧吧……”
歹徒被反击的警察们打得千疮百孔,而火花已迅速流窜到顶棚和钢筋横梁上消失不见,一声声贯穿天际与大地的巨大爆炸声随即从那一头接连传来,也从那里开始,顶棚、横梁和墙壁各处纷纷向车间顶头的大门方向坍塌,尘雾、飞灰四起淹没暗去的顶棚灯束,黑暗迅速笼罩了崩塌中的车间,墙壁炸碎的碰撞声、顶棚电线被扯断的嘶叫声和惨绝人寰的血肉四溅声,声声震颤、不绝于耳。很多猝不及防的警察都无幸免地被落下的碎石吞没,剩下一些侥幸的都乱成一团往大门方向涌去,其他警察则畏惧地从叶窗逃出,牛俊豪虽然极为不满,也只好无奈从叶窗撤离,准备在外面组织疏散工作。
欧阳玉爵因而感叹自己总是低估了无面教的阴险毒辣,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炸毁车间,妄想一举消灭他和警方所有人,而就算他逃出去了,这次事件发生之后的影响对他而言会比从前更加不利,而这些日子以来无面教对他和沈琳达的利用陷害已令他恨入骨髓,久久无法平息、释怀心中的怒火。他背着沈琳达用大斧避挡落下的碎砖,在黑雾中飞速赶到还未波及的大门前,使用面具的夜视功能发现这紧闭的两扇高耸的铁门之间站着一个熟悉的人,他认识这个人,经常在沈琳达口中说起的同事——罗晓锋。
欧阳玉爵有些不忍看到罗晓锋,因为他的样子实在惨不忍睹,他的四肢早已被钝器敲烂,骨肉被碾成模糊的一团,若不是贯穿两扇大门和他身体的铁线交织其间将他束缚,他早就像一滩稀泥般扑在地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门上,警方之所以没从大门进来,也是考虑了这里有一个同胞在门的另一边忍受折磨吧。
欧阳玉爵拿出刀斧,想劈开罗晓锋的身体以便打开铁门,靠近他时,却感受到一种在绝望的死水中仍拍打出明亮涟漪的勇气。
夜,依然是无尽延绵的黑,封锁区的一切都已平息、安宁,偶有几丝弥漫到上空的硝烟,也被突然刮来的两团萧瑟的风给吹散。
褪去了晚礼服、爵士帽和面具装束的欧阳玉爵,单薄地裹着休闲衬衣、露出慕容善俊俏的脸庞,他一手把沈琳达扛在肩上,一手抓住黑色披风延展的滑翔翼,在夜空中隐没了踪迹地翱翔、驰骋着,地上只感觉到上空有一阵凌冽的风向封锁区的人民医院刮去。制造替身,好不容易逃离车间不测之祸的狂难和警察们雷厉风行的缉捕,慕容善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欢欣,反而愁眉不展地沉闷着面色,连眼角都垂下半干的泪花,在飞行中被扑面而来的风吹出细腻、璀璨的泪花,仍黏在他那已黯淡失色的眼眸中。仿佛刚刚经历了十分令人悲恸的事,但是此时沈琳达依旧还算安好地沉眠着,那么还有什么事会建立在沈琳达的安危之外触动他的心弦呢?
泪水模糊了视线,即使恍惚了方向,慕容善却也不敢去擦拭,因为他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触觉,是那把瑞士军刀惹的祸,他没想到它居然淬了毒,毒性因为自己剧烈的运动扩散至全身麻痹了触觉,从而使他有些力不从心,现在的他哪怕是稍稍挪动一下手,都有可能招致沈琳达从他身上跌落。最靠近车间的人民医院附近,地铁千户站和它斜对面统称“千户坊巷”的巷子群还有很多地方,在夜幕下透过慕容善湿润的眼神露出幻影的轮廓,即便扭曲、奇异,但这感觉却是沁透心脾的熟悉,这是爱的感觉啊!这片风景共同见证了他和沈琳达的爱情,这感觉能穿过失去职能的眼和手直达他的内心,这感觉也许对此刻的空中已凉透的他们来讲并不符称,而此时却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他们还在平静地相爱、过着卿卿我我的日子,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去爱罢了。
“琳达,就快到了,再忍一忍,你一定会没事的……呃……”慕容善含情脉脉地说着,就突然被一双细小的手掌死死地掐住脖子,话音瞬间哑止、呼吸困难,他惊讶地撇头看去,居然是沈琳达在掐他!
“欧……阳……玉……爵……杀了你——”滑翔翼因为沈琳达此举发生剧烈的摇晃,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平衡、坠落地面,慕容善在垂死挣扎中仍努力地同时护住沈琳达和滑翔翼。憋气憋红了脸的慕容善痛苦的张大嘴用力呼吸坚持着,而突然苏醒、发狂并疯嚣的沈琳达见到不起作用,竟松下手去抓他的衣领、从他肩上跳到怀中,抓起拳头不停砸向他的脸,一双在夜幕下仍腥红得怖人的眼眸闪现在他面前,他短暂放松后的脸瞬间因这巨大的恐惧,凝化成惨白的蜡像不停承受创巨痛深的打击。
“不——”
划碎了寂静深夜的悲恸惨叫声和凄厉叫嚣声,伴随着慕容善蒙受沉重拳击后的模糊意识,使滑翔翼开始在风中漫无目的地摇曳着,直到撞向一颗高耸在千户站周边主题公园的松树上。两个人撞到树干上立即被分开,各自凌乱地在繁复的枝条之间穿梭、坠落,沙沙声中断裂的树枝在扬起的叶尘中,铺盖他们重重摔在鹅卵石路半天没了动静的身体上。
“琳……达……”半晌后慕容善颤颤地爬起身,不顾身上的疼痛向躺倒在一边依然没有动静的沈琳达冲去。他刚抚向她俯卧的身姿,她却突然跳起抓住他的颈脖死死掐住,那双血色的眼眸又狰猛地打开、盯向慕容善,使他在吃力的挣扎抵抗中更显力不从心。
“琳……达……”孤蓬自振的慕容善,奋力地抓开沈琳达那双失去控力的毒手,两个人的双臂在僵持地推挤中,沈琳达那张已变得毛骨悚然、狰狞鬼魅的脸开始变本加厉地嘶叫,唾沫散到慕容善那张惝恍、无奈的脸上,融化了他岑在脸上早已凝固的泪水。
“我知道在你最高兴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地祝贺你,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地照顾你,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地保护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你一定非常地恨我吧。痛打我痛骂我也都是应该的,但是瞧瞧你现在这么憔悴、虚弱、伤痕累累的样子,哪里能好好地使劲修理我呢?医院就在这附近,让我送你去治疗,等你把身上的伤养好了,你想怎么打骂就怎么打骂,到时一定让你发泄个痛快,好吗?”慕容善看着沈琳达像换了一副心肠的疯癫模样,那呲牙咧嘴如兽般的嘶吼声毫无顾忌地振得他内心伤痛欲裂,“……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和另一个人永远在一起,我们也是一样。但是,我们还有太多的话没有说完,还有太多的路没有走完,在半途上可能因为什么原因,共同的话题被岔开、在同路上走散,也许有那么一点点迟到但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牵着你的手回到那条属于我们共同的路上去,照旧和好如初、喜笑颜开,我只想证明给你看,就算我有时不在你的身边,我却始终把你放在心里不曾抛弃。我相信你一直期待着我准备了很久的预言爱情的读心魔术,虽然可能已经在电视上看不到了,但等你好了,我会专门演出一场只为你而演的这个节目,我相信你仍旧需要我找回那些你童年遗失的美好记忆,将它们重现于你眼前,所以,你不会再执着于过去发生的种种不幸,你会更开心地迎接那些向你招手的美好未来,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对吗……”
慕容善深情的诉说中,眼神直视沈琳达布满血丝的骇人眼眸,在那一片血色之中,她的眼仁仍在其中放射出温柔的光泽,那是一丝人性的光辉,仅仅是这一丝,也让慕容善努力穿过她的眼仁,想知道在这双眼的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