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只拍到了那幅真品画的一半!怪不得我一开始就觉得它的比例不正确,而且看着左边的“人物”显得这么小,右边脸盆也好,镜子也好反射出很多光,射到画的边际就没有了,其实边际那边一定还有什么东西。
但是,那个画仿品的贺柏,也只能画出一半来,因为这张贴在照片墙上的照片,也只有一半,而我知道它并不是整幅作品的原因在于,照片上的画,上下左三边都有边框,而右边是没有边框的,没有照到镜头里,证明这张照片只照到了画的左半部分,右边没有入镜头。
“金先生。”宋女士轻声叫我,“你怎么了?”
“噢,没事儿。”我缓了缓神,“宋老板,请问,你知道这幅照片是从哪来的么?”
“整个的照片墙都是我的一个搞装修的朋友给布置的。照片也是他给的。”宋女士笑着看了看我,“这张照片有什么特别么?”
“没什么,只是上面的画,是委托我来的老先生家祖先的遗物。他想把它找回来。”
“是这样,你很爱行善。好事情。”宋女士想了一下,“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上去给那个朋友打个电话,看看他能不能帮到你。”
“好的,谢谢你!”
宋女士上楼之后,我在楼下点了两杯冰茶饮料,那个江虎的口味很轻,从没见他喝过咖啡,牛奶,不敢给他点什么味重的东西。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宋女士从楼上下来,痛快地递给我一张名片:“你现在过去吧。他在等你。鲁克文。”
我道过谢后,拿着饮料出来,递给江虎二话没说就给了油,这事儿还挺好玩儿的。现在我对它越来越有兴趣了,一开始还觉得替那杜老先生办事,要是办不好的话还挺对不起人家的,不过心里又不是特别想帮他,现在一想这种感觉还真不错,而且这事本身也有它的价值,我可以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找到他家祖上的东西,对我来说还就只是费点油而已,何乐不为。
江虎喝了一口茶饮,就放在手里没再动过。
“不好喝么?”我手里的一杯都快喝完了。
“不好喝。”江虎说着把车窗一摇,顺着窗户就扔下去了。
“哎!你别这样往外边扔。”
江虎一脸错愕地看着我:“在河边海边不都这么扔么?”
“可这不是海边啊!你这么扔,会砸到路边的小孩啊,会给环卫工人添多大的麻烦啊。再说在海边这么扔的人也很少啊!”我说着把车停在路边,跑了一百多米把它扔的那瓶茶饮捡起来,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筒。
回到车里,江虎没说话,又是一个标志微笑,我懒得看他那张脸,竟然说我买的饮料有毒,这人二百五已然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你以后别这样扔东西,多不好。”
“我以为没什么。”江虎看着窗外,并没对我进行微笑动作。
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可能江虎本身是乡下来的,在他们那边,要是大山什么的,随便往湖里扔块西瓜皮应该也不算是污染环境,不过现在到城市里不一样了,哪能随手这么丢东西,要都这样了,完全就住垃圾堆里了,这样的人是有,但是绝大多数人还都是会讲这些社会公德的,之所以那些不讲的人显眼,是因为他们和我们干的事情不一样。我又开始胡思乱想,生怕我刚才哪句话伤害到江虎的自尊心。看他没什么反应,我也没敢再说话,照直往前开。
鲁先生工作室还亮着灯,已经八点多了,看来是在等我。
“我先上去,在这儿等我。”我说完下了车,三两步跑进这家颇具后现代风格的工作室。
这位鲁先生是个设计师,看到我进来,把他的长头发往他的大脑袋后边一扒拉:“小金是吧?刚才宋姐打电话给我了。你找那幅画我知道。”
“噢是么,那太谢谢您了,那幅画在您这儿么?”
“不在。”鲁先生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那张照片,是我为一个二手商店老板装修的时候,拍的他家的一幅商品画,旧的。”
“那个商店在哪里,您方便告诉我么?”
“可以啊。我把那老板的名片给你,你去找吧。今天恐怕已经关门了,你明天早点过去。”鲁克文说着找出一张名片,递到我手里。
“谢谢!”我说完从鲁克文工作室里出来,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顺利?”江虎问我。
“嗯。”我笑着点头,“还真挺顺的,明天早上我再去一家商店,只要能找着这事儿就算完了。”
江虎没再说别的,把头转到右边,陶醉地欣赏车窗外的霓虹灯。
到家的时候,路直竟然正在屋里吃东西。
“你出差回来了?”我惊奇地看着他,“这么快?”
“不远。”他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回答我,“你们哪儿玩去了?”
“就开车出去办点儿事。”我没细说,“你出差顺利么?”
“挺好。”路直把面包咽下去,朝我们走过来,“你呢?”
“我也还行,今天揽了个活儿,不过还挺顺。”我乐着说完去洗澡。江虎照样没话,坐到电视跟前看节目。
第二天一早,我精神地起床,准备到那个二手商店找画。从床上下来的时候,蹭了一下枕头,一个东西从枕头下边掉出来,我的“日记本”。看到这东西我才突然间意识到,我多久没写过了,这都好几天了,完全没再做恶梦,这也太不“正常”了。琢磨了一会儿,大概是我这儿终于不是一个人住了,可能心情好了很多,所以也就不会做恶梦了,虽然我想到这儿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答案,根本没去想小时候就算躺在我爸我妈身边,也会吓醒的事实。
车子停在鼓楼附近的一个小商店,古香古色的,与其说是二手货商铺,到不如直接说是个卖假古董的合适。我推开门,里边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男人出来:“要买什么?”
“画。”我从口袋里把照片拿出来,递给他看。
中年男人看了看:“这画,很旧了。”
“是,在您这儿么?”
“你从哪拿到这照片的?”中年男人问我。
“是装修公司的鲁克文给我的。”
“噢对,他拍过,不过不是这样的啊。你这照片上的,和我那幅不一样。”
“对对,我这翻拍的是幅赝品。”
“赝品?”中年男人好像是吓了一跳,随即哈哈大笑,“这种破玩意儿还有赝品啊。”说着又仔细看了看我手上的照片,“对,的确是赝品。”
“我能看看这画么?”
“能啊。等等。”中年男人转身在柜台里翻了一会,拿出一个用布包好的东西,从里边抽出一张画来,画的外边包着旧报纸。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把这些旧报纸打开,那时候心情非常的激动,但是,当他把所有的旧报纸都打开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怎么这样了?”我问中年男人,“这,这怎么是这样的啊。”
“鲁克文拍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啊。”老板指了指桌上的画,“我收到这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画还是画,我现在明白鲁克文为什么只拍一半了,因为这幅画,被人从中间裁开了。而且是用剪刀剪开的,两边的画框也是用利器剁开的,看样子已经有年头了。
“你要这画么?”中年男人问我。
“不,我先问一下让我来找这画的人吧。”我说着拿出手机,想了想,又看了看这家店的名片,上边并没有这个老板的名字。
“您怎么称呼?”
“老高。叫我老高就行。”中年男人低声说。
“好,我先问一下再说。”我说着给杜老先生打了电话,他交待我在那等着他马上赶过来。
过了大概二十几分钟,杜老先生,慢慢地推开这家店的门,从外边走进来:“小金。”
“您看看吧,您别激动,这画给毁了。”我说着指了一下柜台。
杜老先生很沉稳,走到柜台前,仔细看了一下,笑了:“小金,这幅也是仿品。”
我和老高都一愣:“这幅也是仿的?”
“是。真作要比它大得多了!”杜老先生指了一下画的左一角,“你看这个。这上边有三个字。”
我低头看了一下,在杜老先生手指的地方,的确有三个小字:金国强。我一下子蒙了,只见杜老先生转头对我笑着说:“我记得这个人,他是个红卫兵,当年抄我家时,是他带的队,看来,他还仿过这幅画。呵呵,看来真品很有可能在他手上。”
我直愣愣地看着这个杜老先生:“那,我们要到哪去找这个金国强?”
我的话完全是机械性地说出来的,杜老先生慢慢地从他黑色的皮包里,取出一个小本子,翻找了一会,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我的手里:“这人,要找起来,恐怕还真是得麻烦警察了。”
如果说,刚才我看到金国强三个字,还抱着一丝的侥幸心态的话,那现在看着这张照片,我是一点找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人,是我爸。
这么个圈子绕回来,竟然是我爸!是我爸抄了人家的家,竟然还把人家的画抢回家照着画了一张。
“小金?”杜老先生喊了我一声,“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缓了缓神,“杜先生,这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我说完就直接推门出去,上车就往家跑。
我爸会画画,这点没错,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幅画最有可能是在我家里。不是我家,是我爸妈家里。画很大,刚才那个杜老先生说了,画很大,不是一般的地方能放得下的,那么我肯定知道那幅画在什么地方。我们家,只有一个地方最能放得下那幅画。
我把车开到父母家,位于城郊的一片别墅区,这块地方是他们公司开发出来的,依山傍水,环境很好,很多有钱人在这儿购置了产业,特别是这边不仅上路方便,而且“重兵把卫”安全保护工作做得特别好。
我开车到门口,保安过来拦我,我拿出进门卡,他还是不让我进。可能觉得我这张卡是偷的,因为大概除了装修公司,可能还没人这么开着辆破面包车往这种高档别墅区里闯。
“18号别墅是我家。”我从车里下来。
保安看了看我的进门卡:“身份证出示一下。”
我又把身份证拿出来,这个保安大概是新来的,我也没时间和他多说,就问他汪主任在不在,他想了想,回去叫汪主任出来,汪主任一看是我,马上要过来打招呼,我最烦和他碰面了,基本没有一句共同语言,我即取悦不了他,他也取悦不了我,所以直接就说了句:“大哥,赶紧给我开门。”
我拿钥匙开了家门,连拖鞋也没换就直接踩到我们家的地板上了,一路跑上二楼,一定在那。
二楼的小客厅里,有一幅油画,很出名的《最后的晚餐》的仿制品,按比例缩小过的,从我小的时候就挂在那了。我搬来一张椅子,踩着上去,把它摘下来,然后反过来。后边果然果然和一般的油画不同,不是画的底面,而是一张布。
我抱着它下了椅子,然后翻过来放到地板上。小心翼翼的把后边的布掀开。
一幅完整的油画出现在我面前,我终于目睹了《宦官捧镜》的真容,而且是在我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