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临摹的?”路直问贺柏到。
贺柏示意我们到离画不远的一张小桌子前坐下,服务员有礼貌地端上来三杯饮料。
“也许在你们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你们可能也是画画的,今天这个展览会邀请的大多都是美术界的。不过你们大概不像我,专吃这碗饭。我是一个出道不久的画家,今年春天开始,我把我以前画过的一些油画全部都送到了一家画店里,希望能卖掉一些作品,有些收入。那家画店的老板人很不错,我所送去的,也都是我自己原创的作品,临摹的作品也有,但是价格会相对便宜。因为那家画店的老板人好,而且很识货,所以我并没有和他强调,哪一幅作品是我的原创,哪一幅是临摹来的。我想你是知道的,临摹来的画作,一般图册里都有。”
我和路直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这一幅,事实上是我临摹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在这里展出了,这个画展是个原创性的,虽然画上没属我的名字,但是如果以后让人知道我临摹了一幅作品,然后说是原创的,这对一个画家来说,是相当大的打击!”贺柏虽然已经极力的压低声音,但是他说话的时候仍然显得很激动。
路直听到这儿,没再坐下去,又站起来走到画跟前,一声不吭地去看那幅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大体上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刚想和路直一起离开,那个贺柏拉住我,给我留了个电话:“你们也许能帮到我,我一定要收回这幅画。要不然,我的一生可能都毁了!”
我拿着他的名片,点了点头,和路直离开。
其实这件事虽然奇怪,但是比起我们家莫名其妙进来个卢丽丽,然后一夜之间人间蒸发这事儿比起来还差得远呢。所以,我和路直也没多聊,他在路上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认真地看。
“什么东西?”我边开车边问他。
“就是从那个警官那搞来的,一些奇怪的符号,在那个烧死的人的食道里找出来的一张纸,邪乎吧?证明他死前想把那纸吞下去。所以上边的信息应该挺重要的,可惜,都是一些符号,不能和任何一种文字挂上钩。”
“你在香港是念什么的?”
“语言文字学。”路直边看着那张纸边回答,“就是一些文字、符号,也包括一些机械文字,像密码。”
我觉得这玩意儿太深奥了,就没再往下深问。
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江虎还是见着我们就笑呵呵的,每天办一点儿二事,路直那小子有空就和我聊聊天,没空一般就是在屋里翻找资料,记些个东西。我还是老样子,每天在店里泡几个小时,有一段时间了,我没再去想卢丽丽的事,恐怕我自己都不敢肯定那天是否来过两个女的,所以这一切都有可能是我的幻觉。每次想到这儿,我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从画展回来不到一周,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姓杜的老人家打过来的,说话很和气,说是费劲了力气才找到我的联系方式,希望能和我见一面,有重要的事情问我,与那天的画展有关。
我想了一天,还是同意和他见面,并且把地点约在了我家楼下的咖啡厅里。
我停好车,走进咖啡厅看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一个很有学问的老学者,白头发,戴着眼镜,看着六十岁左右,穿着件短袖白衬衫,坐在咖啡店里,正喝着一杯红茶,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和蔼。
“您好,您是杜先生吧?”我走到他跟前。
老先生竟然站了起来,让我老大的不好意思:“您别起来,不用这么客气。”
“金先生,你好。在下荣幸之至。”杜老先生说着和我握了手。
我坐下,点了杯咖啡,杜老先生等女服务员送来了饮料转身离去后,对我说:“金先生,我的冒昧来访,一定让你心中生疑,请你务必先相信我,我是没有恶意的。”
“您说吧,我能给您提供什么帮助?”
“金先生,上周有一个画展,在郊区的一个旧工业园里,我想,您一定知道。”杜老先生说话的速度很慢,可能和他的年龄有关,这种说话方式,完全不会给我什么压力,即使是面对一个年龄比我大这么多的老人。
“是,我去了。”我点头。
“我就是通过那家画展的主办方找到你的。”
“这个我知道。”我喝了一小口咖啡,“但是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要找我?”
“是这样的,不瞒您说,我在画展上,购入了一幅画作。”
他这么一说,我立记得就想起来那天的一幕,那个号称自己是画的原作者的叫贺柏的年轻人,还有他的画。
“您就是买了那幅画的人?”我问到,如果他是因为买了假画来找我的话,那我至少要替那个贺柏做个证,证明不是他自己以贺柏的名义出售那幅画的,那只是一幅临摹作品。
“是的,我是。”
“那么,您找我是?”
“我想找到那幅画的作者。”杜老头诚恳地看着我,“我很想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通过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介绍,说有一个年轻人自称是画的原作者,但是,他不在受邀参观的行列里,不过他们又说,那个年轻人是因为你的关系而被邀请的,所以……”
我想了想,说:“这有点困难,因为这牵扯到另外一个人,不过,您能否告诉我,您想联系这个作者的目的?”我脑子里想的是,他如果认为那幅画是贺柏画的,而要和他认识一下就大大的没必要了,如果他是知道这幅画是假的,而过来找贺柏麻烦,我还是先通知贺柏一声比较好。
“这幅画是临摹作品。”杜老先生面带微笑地和我说。
他这么一说,我到吓了一跳,那么也就是说,他知道这幅画是贺柏抄来的?
“小金,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你,你不要紧张。我没有恶意,我对这幅画的原作太熟悉了,所以,我一眼看去就知道这是一件仿品。”
“原作?”
“没错。”杜老先生面带微笑地继续说,“这幅画本身是我祖父的一幅油画作品,我小的时候在家中旧宅里见过。可惜动乱年代纷失了。”
“原作?也就是说,这幅画的真品,其实是您爷爷的作品?”
“正是。我爷爷年少时留学西洋,习得油画本领,本是个洋画馆的画匠,所以家中珍存了不少他的作品,这幅《宦官捧镜》就是他其中的一幅。因为祖父本身是大清国人,故画法上,也延续了些许本国遗风。”
“宦官捧镜?”我回忆了一下,这么说,那个画上小太监捧的是面镜子不是脸盆儿。
“正是。故前日看到那幅画作,我一定是要将它买下的,然后再辗转找到作者,为得是……”
“找那幅真品?”我问。
“是的。”杜老先生一笑,“金先生聪慧。”
我将手机拿出来,把贺柏的电话念了出来:“您记下来吧,这就是这幅画的临摹者,您可以直接和他联系。”
杜老先生有点吃惊,但马上恢复了原来的笑容,看来我的直接是有点吓到了他。他连声说了几句谢谢,然后起身告辞。
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所以也没放在心里,回去也没和路直,江虎两个人念叨,但是第二天那杜老先生又给我打电话,约我出来,这一次他的目的,可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也许是我昨天的电话号码给得太痛快了,以一般的小商小贩来说,这事儿是不是还得交个“买路费”什么的,反正他对我是大加赞许,对我的态度也比昨天更有礼貌。直到他拿出相当厚的一打钱,放到我的面前:“金先生,这是个预付你的酬劳。”
“什么酬劳?”我一愣,“您要干什么?”
“金先生,我这个年纪你也看到了,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不能到处跑来跑去了,昨天我和那个贺柏画家联系过了,他告诉我这幅画,他是按照一张照片画的。同时也把照片的来源给了我,所以,你能不能替我跑一趟?”
“这事儿,我可能够呛,我认识一个警察,要不然我替您联系,你报案试试?”
“报案?”杜老先生吓了一跳,“这等小事,怕不要麻烦官家得好些。人家有要事在身,哪时间管这些小事,当然,这对他们和别人来说是芝麻粒大小,可对我来说,那……”
的确,他这么说我也理解,那天我家凭空消失了一个人,陈航警官还让我去看神经内科了,这要是一个老大爷说他爷爷丢了幅画,陈航大哥得直接把他送精神病院去。
“那行,我替您去吧。”我说完站起来,“钱您收着吧,就是跑个腿,问个话而已,花不了几分钱。”
俗话讲,受人之拖,忠人之事。我既然答应了他,一有空我就得去替这大爷跑这腿儿。老先生给我的地址是一间西餐吧。
我先是打电话问了他们营业时间到几点,然后看了看手表,还有时间,够我回家洗个澡,看看江虎或者路直有没有工夫和我一块跑一趟。
结果一进门,江虎正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推开路直屋子的门,没人:“虎子,路直呢?”
“出差了。”江虎一和我说话就笑,每次都看得我发毛。
我刚想问他什么时候走的,他到先开口了:“过不了两天就回来。要是没要紧事儿,他是不会去的。其实没必要。”
“什么?”江虎的话又吓了我一跳,“这又唱的哪出?”
“没。”他又把脸从电视那转到面对我。我赶紧把眼睛转开,看不得他那一脸僵笑。
“你有空么?”
“有。”
“那和我出去一趟吧。去办点儿事儿,顺便请你喝点东西。”
“好。”江虎从沙发上起来,走到我跟前,“走吧?”
车上,江虎到是没和我说话,一直在看车窗外边。
“虎子,我问你件事儿。”
“说吧。”
“你和路直是不是以前认识?”
“不认识。”
“为什么你们俩说话,总好像是话里有话?”
“是你想多了。”
他这么一说,我到没法往下问了。回头看了一眼,他正跟个傻小子似的乐着看着窗户外边的街道。
“我在车里等你。”江虎没下车。我自己进了那家西餐吧。
服务生很热情地招呼我,我说直接找他们老板宋女士,结果服务生直接把我领到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里。
宋女士比我想象得要老,看样子得有四十多岁了,当然实际年纪可能比我看起来的要大,中年女性一般都很注意保养自己的年龄,不让它们写到脸上。
客套两句之后,我表明来意,是替一个老人来找东西的。
“请问,您这儿是不是有这么一张照片?”我把那幅画的照片拿出来。
“噢,有的。”宋女士起来,“你和我下楼,在我们的照片墙上。”
我跟着宋女士走到西餐吧一楼的照片墙前,她涂着深红指甲油的手指到一张相片上。
我手里的照片,是杜老先生给我的,翻拍了那张仿品的照片,而我现在看到的则是那张仿品的仿制出处,它的蓝本。当我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对比我手里的照片,我一下子明白了,怪不得我一开始就觉得这张画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