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的传说?”杜老头问。
路直站起身,喝了口水,问杜老头:“那个人给你说的是什么?”
“哪个人?”
“你请的另外的翻译,你这些不是已经让别人译过了么?”路直问,“你付了他多少钱?”
“路先生,我的确已经找人翻译过了。给了他五千块,买了他一条命。”杜老头微笑着说到,“我和那个翻译的关系,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可是和您,那是要长期合作的。”
他说一条命的时候,我背后又冒了冷汗,这几天我都快忘记他是杀人犯的事实了,斜眼看了一眼路直。他拿出一根烟来,走到杜老头面前。我以为他是要把烟递到杜老头手里,没想到他走到杜老头面前,弯了个腰,然后把烟放到自己的嘴里叨上,伸到杜老头的面前,再没见识的人也知道他这个动作的意思了。杜老头竟然配合他,微笑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来,把那支烟给路直点上了。
路直吐了口烟,眼睛被烟雾熏了一下,眯眯着直起腰,一手夹着烟,背对着杜老头,拿起纸来念到:“我!伟大的大不列颠王国的冒险家,劳伦斯.斯考特,竟然在这个仲夏,又一次将这本记录打开续写!这本已经封存了一年的记录,我本来以为它将不会再被翻看,因为那场冒险已经走到终点。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一切又都有了新的希望!中国人喜欢说,当马车走到山脚下,是总会看到路的。我相信这句话对我这次参加的冒险,有着非凡的意义,当那个骄傲的沙皇公爵邀请我的时候,我还并不知道,那场风暴,对我来说是一个这么重要的转折,就在那片广阔的,无人的蒙古草原。
那个烈日当头的正午,我们的驼队离开库伦,同那三个没用的俄罗斯人探险家,和几个蒙古脚夫。从此我们面对着女王的方向,伟大的不列颠的方向前行。在我们行进了一天之后,一个蒙古脚夫告诉我们,再往前,极有可能会遭遇夏季的风暴,这一望无边的蒙古利亚的戈壁滩上,如果我不能在风暴来临时变成一匹骆驼,那么就要顺从的跟随死神去地狱了。
但是,我坚持前行,那一刻一定是上帝给我他的召唤,我相信我不会死在这片石滩,也相信,前边一定会有我想要的刺激。
同那三个愚蠢的俄罗斯人的驼队告别,竟然没有一名蒙古脚夫愿意和我继续前行,我相信自己的运气。又走了将近三天,我还在嘲笑这天气根本就没有风暴的迹象,但是,我好像已经偏离了自己向西南前行的方向,而一直在往正西方走。紧接着,在一天之后,突然之间,一场风暴袭来,我被它袭击,并且以为自己会丧命在这里。
而我却奇迹的活了下来,我相信,我,伟大的劳伦斯,一定是有天使在爱护着。在我倒在戈壁滩上之后,我竟然被人营救。
救我的人,就是带给我无数奇妙历程的游牧民族,他们不是蒙古人,更不会是吉卜赛人,通过我的分析,他们应该是中亚细亚的哈萨克人。
他们的毡房竟然搭建在一块没有水和草的戈壁上,这令我非常惊讶,这不附合一个游牧民族的特性,在我身体恢复健康之后,我开始试着和他们接触,而他们比我想象得更好接触,他们有丝毫不亚于不列颠的手工艺品,有美味的食物,有各种让人想象不到的生活,而最令我震惊的两件事,一,就是一年前,我中断在察布查尔靖远寺的那场寻镜之行。一个叫古丽的年轻女人竟然在和我闲聊的时候,谈到了那座雪山里的镜子,我曾想过乌孙雪山里的景像是如何的,也曾无数次的希望有一天,我能在阿尔泰雪山上找到那面镜子,但是,古丽却告诉我,那座雪山是在察布查尔北方的阿拉套山。
古丽说,他们是哈萨克中,最具神秘主义色彩的一个部落,他们在侍奉真主的同时,也有着自己的命运,他们的祖先就在那座雪山之中,每隔十年,就会去雪山里的一个地方祭拜,那里有数不尽的,闪着金黄色光茫的宝石,还有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特别是一面镜子,在太阳光的照耀下,会将一幅美妙的图画,映在墙上。
我太想到那个地方去了,而古丽说她曾经在三年之前去过,我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给了她世界上最美妙的爱情,终于,她将那个地方告诉了我。
每年春天,从阿敦乔鲁的山口出发,沿着岩石朝着最高最美的,连自由的鸟儿也不愿意飞去的买惹利雪山行进,用两天爬到买惹利峰顶,那通往故乡的大门,就在那像宝石一样晶莹的,闪着金亮的地方。
我必然要在明年春天去一次,至少要找到那面镜子。这次行程要进行详细的计划,我将和我的老朋友,和我一起到过南美和非洲的出色的探险家沙俄公爵和那个傲慢的法国年轻人菲利浦,显然他美丽的妻子安娜刚刚怀孕,但是,我想这么有意义的旅行,他们应该都会欣然同往。
因为,至少还有第二件,令我兴奋的事情,那太美妙和令人神往了,古丽带我见到的那位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士,她的神奇,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也许我最眷恋的,将会是她那间充满中亚细亚风情的毡房。
返回库伦之间,与古丽告别,她又告诉了我一件,令我震惊不已的事情,他们的民族的古老的传说,那面美丽的镜子……”
路直像念小说一样,把这篇文章用正常和标准的速度念给我们,但是我已经没有精神和心思去想他照着一篇满文拼成的英语,念出标准普通话的这件事是如何的伟大,因为我满脑子都被吸引到这个英国冒险家劳伦斯的故事中去了,这不能算是日记,而是一段回忆录,甚至到他念到最后两个字,却没有下文的时候,我脱口而出地问到:“什么?后边呢?”
“后边在下一页。”路直笑着摇了摇头,“杜老先生,您很会撕。后面的我想您不太想让我看到。”
我转头看了看杜老头,他面带微笑地站起身,先是鼓掌,看着他那两只手拍在一起,旁边的江虎在闭目养神的同时,张口说到:“你有话说就可以了,不要做这些吵到别人休息的动作。”
杜老头已经对江虎没什么脾气了,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说:“路先生果然技艺精湛,我找到的那个英语系毕业的锡伯族人,甚至用了很长的时候,才拿特别不连贯的腔调把这个故事讲出来。路先生不愧是学府教员。”
路直并没有买他的账,直接问到:“后边的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看。”
“路先生,你如此聪慧,难道还让我说么?”杜老头说完将路直手中的三张纸取回,“我要准备一下,在察布查尔采买一些东西,然后,我们出发去阿拉套山。”
“有用么?”路直眉头一皱,“这个劳伦斯说不定已经去过了,你的那面镜子,也说不定早就被他取走了。”
“劳伦斯后来的确组织了一次探险,但是,他并没有去成阿拉套山,他的队伍全军覆没在……”杜老头眼睛一转,“这些我先不用告诉你,你只要知道,劳伦斯并没有去成就好了。”
路直微笑了一下,坐到床上。
“路先生,你这么聪明,不用于套我的话了。既然你们已经知道取镜之路了,抱歉,从今天开始,到我们出发,你们就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了。”杜老头转身要走,路直咳了一声:“如果你不希望在我们一同出发之前,你的人员损兵折将的话,你大可以让他们在门口看着我们。”
“我要的便是你这个承诺。”杜老头回头一笑,“没人看着你们,但是我们一定是一同出发。”
杜老头走后,江虎立刻就坐起来了:“这么好玩儿!”
我一愣:“有什么好玩儿的?”
“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啊!”江虎笑起来,“我越来越喜欢了!”
“江虎,你一点也不害怕么?”我愣着问他。
“你千万别害怕。”江虎露出标志性微笑,“放心,没事。”
“那个人是个杀人犯,这是其一,我们现在被拐到新疆来了,这是其二,他还要带着我们爬什么雪山!我又不是红军战士!我爬什么雪山!”我特别奇怪,江虎这个怪鸟儿,就不知道害怕么?就不像我一样会紧张一些事儿么?那些故事啊传说啊,听着是挺有意思的,但是你真要是这么去做了,好,在喇嘛庙里下个地道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往雪山上爬,还是什么连自由的鸟儿都飞不上去的地方!我连翅膀都没长,我更上不去。
“我也奇怪。”江虎眯起眼睛看着我,“你这么没用,他带着你干什么?”
路直完全没搭理我们俩的争执,自己喝了好几杯水,可能是刚才说话太多了。江虎望了他一眼:“八哥儿,你说呢?”
路直最后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被他这句话给呛着了。
“什么八哥儿?”我问。
江虎一笑,指着路直说:“他这么黑,还会学人说话,我给他起了个外号,我也思考过了,鹦鹉太多花纹,俏丽,不适合他,鹩哥儿嘴大,脾气好,他不行。他脾气又大,长得又黑,叫八哥儿最合适了。”
路直做了一个要打他的假动作,然后坐到我们旁边:“现在我们又多了几个问题。”
“说。”江虎摆出洗耳恭听地动作。
“一个是得到雪山里边去找镜子,还有一个就是镜子恐怕不是他们要找的终点。这个真让我们给猜着了。”路直说着摸起下巴来,“那这个事情恐怕就真麻烦了。”
“什么麻烦?路直我觉得你现在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很出色了。”我直言道,“你现在赶紧想办法联系上级,我和江虎都可以给你做证,他们的确杀人了,这个总可以抓他们啊,至于他们是不是文物盗窃团伙,是不是海外犯罪组织派来的,这些不是靠你一个人的力量能解决的。虽然你是人民警察,但是……”
江虎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你在说什么?”
我一愣,突然间意识到江虎不知道路直是警察的事情。
路直无奈的看着我摇了摇头:“金哥,我觉得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骗的人。”
“什么?”我一愣,我承认我不怕什么雪山,什么草原戈壁滩,我这几天来之所以还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讲什么哈萨克小姑娘们梳妆镜子的故事,那是因为我知道路直是警察这件事,我放心了。如果他现在告诉我,那是骗我的,那我可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我骗你的。”路直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金哥,我一早就告诉你我是老师了,我不是警察。那天你问我,我是逗你玩儿的。”
我五雷轰顶地看着他和江虎:“那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行为,丝毫不受法律保护了?”
“没事,我保护你。”江虎往我身边坐了坐,“有我呢,放心吧。”
我愣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他们。接下来他们再说什么我也听不进去了,路直不是警察,那么,他也一定不是一个单纯的人民教师,以他的状态来看,我甚至猜不到他是什么人。
路直看我有点儿傻,就抽起烟往厕所去了。
我看他进了厕所,就马上转头问江虎:“你和我说实话,路直到底是干什么的?”
江虎看了看厕所的门,然后趴到我耳边小声说:“一个人,年轻,从海外归国,一身的功夫本领,会说很多外族语言,你说这个人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