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高说的不一样,这辆车并没有路过山西,而是从保定一路向西北进入了内蒙古,我虽然不问,但高速公路上的标志却一直盯着看。老高是跟着杜先生那辆车开的,他们有“选路权”,所以他说的话,几乎也没什么用。
我心里已经对路直和江虎产生了怀疑,他们俩从一开始就好像对这次“旅行”挺期待,以至于听到目的地是新疆的时候,竟然毫无反应。路直还是有的没的和老高贫上两句,江虎一直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傍晚的时候,我们的车下了高速,顺着省道开出去很远,路上几个上厕所的机会,都是老高和我们三个其中的一个一起去,鲁克文过来这辆车盯着车上的两个人,直到晚上10点多,在这个内蒙古的小城镇,我们三个人才一起下了车。
这里的空气比起天津要好得多,小镇上没有几辆车,人也不多,老高指挥我们往一个招待所里走,看见招待所一楼楼道里,有人在按着手机,我这才想起来,我可以用手机啊!再顺手一摸,已经没有了,昨天晚上在地窖里的时候,我就应该报警,吓糊涂了还是被那两个人给灌了迷魂汤,竟然没想起来。
路直看到我摸口袋的动作,小声在我耳边说:“他们早上已经收走了。”
招待所的老板一看就是个蒙古族,又高又壮,汉语说得不是很好,和杜老头谈得却很高兴,杜老头指了我们几个一下,老板点头称是。
老板招呼一个服务员过来,和他用蒙语说着什么,正说着,路直突然大声打断了他们:“不行!我们不能住没窗户的房间!”
他此言一出,我们都愣住了,当然这得除了江虎,不知道他是习惯我们这种情况百出还是本身就是个宠辱不惊的主儿。
路直明显是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才打断这个招待所老板和员工的对话,那个高壮的老板还没回过神来,路直竟然直接拿蒙语和他吼了几句,然后转过头对杜老板说:“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们说了不会走,就肯定不会走,别他妈跟防贼一样地防我们,把我们往没窗户的房间里送?你送一次试试?你要是敢把我们往那里边塞,我就让那间屋子多个门!”
杜老板显然又一次被路直震着了,这家伙我到今天才算认识,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说白了,我们三个人就是让人家给绑架了,路直在这种情况下部制造这种紧张气氛,个人认为,对我们被绑这事儿来说是不和谐的,但是情况出乎意料,杜老板竟然和招待所的老板说给我们一间最好的房间。
路直拿了钥匙就跟着服务员往楼上去,我和江虎跟在他后边走了两步,回头看了楼下一眼,杜老板脸色非常不好,死死地盯着路直的后背。
路直走到一半,突然之间转过身,站在楼梯上对杜老板说:“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杜老头,是你把我领来的,你想把我请走已经晚了。不到我想走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我心里光被他们刺激了,一个个的,斜眼看了一眼杜老头,老爷子冷笑了两声,摇了摇头,嘴里吐了个脏字就再没说什么了。
进了房间,路直露出一脸笑容,冲我挤了个眼睛:“好玩么?”
“我靠,你真敢说!”我一屁股坐到床上,“你这要是把他惹急了?”
“没事儿,反正都被绑了,那也得有点儿尊严啊,瞎喊呗。”路直说完就直接往床上一躺。江虎坐到路直旁边,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我们怎么办?”我问他们。
“跟他们走。”路直躺着说,“说不定还能跟着分点儿东西。”
“他们要找透光铜镜。”江虎摸着自己的下巴,然后以标志性的微笑看着我,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傻愣愣地看着江虎,“你问我?”
“是。”江虎的那个标志性微笑,绝对可以拿到任何一场大型运动会上当个服务员,笑得别提多假了。
“为了照照脸洗干净没有。”我没什么好气地回答,我哪知道为什么,昨天不是都说过了么,这东西就算他找着了,也卖不出去。
“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路直把两只手背到脑袋后边,“要不然早就找机会逃走了。”
“你也想过逃走?”我问。
“没有。”路直望着天花板摇了摇头,“我没想过逃走。因为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留下是有原因的。”江虎说完站起身,走到另外一张床上躺下就睡了。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特别爱干净的人,不过两天没洗澡了,天又热,还闷在车里一天,不洗实在说不过去,我到洗手间打开手龙头,半天也没流出一滴水来。无奈摇着头从卫生间出来,看了看那两张床上躺的两个人,竟然一身臭汗的钻到被窝里去了,真是稀奇。
“你折腾什么?”江虎坐起来问我。
“想洗个澡,没水。”
“噢。”他问完躺下又睡。
我躺到床上,就算是夏天,内蒙到了晚上还是挺冷的,拉过被子过来盖上,没想到这被子刚一上身,我整个人就像泡在水里一样!
我一惊,伸手摸了摸身上,干的,没水啊,可那种感觉就真真切切是像进了游泳池。我怕自己是太累了产生幻觉,又不好意思和他们两个人说,本来我就对自己的脑子没什么自信,想来想去,还是闭上眼睛睡觉吧,睡着了就没事儿了。
半夜里,我感觉有人在叫我,睁开眼睛我正趴在床上,有个人在一边叫着:“喂,起来!”一边扒拉我的后脑勺。
我回过头,屋子里的灯开了,那个鲁克文正站我床边,江虎和路直已经起来了,我迷迷糊糊地从上爬起来:“干什么?”
“出发。”鲁克文说完转身看了一眼路直和江虎,“动作快点!”
我起来穿上衣服,可能是半夜太凉了,昨天那种又闷又难受的感觉也没有了,衣服也都像洗过晒干一样,一点儿汗味也没有。我感觉有点奇怪,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正想着,路直站起来,说了句:“我先下去。”江虎看了看我:“你快点,我们一起走。”我看路直挺着急的,就马上把衣服穿好,跟着他们下楼。
楼下,杜老头他们已经在那等了,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看样子也是五六十岁。杜老头正和他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
我们三个走到他们跟前,杜老头看了一眼我们,便对那个黑衣老头说:“人已到齐了,那就辛苦老师和我们一道启程吧。”说罢做了个“请”的动作,竟然让那个黑衣服老头走在前边。
我看那黑衣服老头挺别扭的,头上几根儿毛梳得油光滑亮的,大半夜的戴着幅小圆墨镜,看那边框好像还是玳瑁的,真的假的我是不知道,上身穿着对襟的单布掛子,下边一条黑裤子,一只手里握着两个核桃,在那儿转着,另外一只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连个正眼都没给我们,看着不像是蒙族的,这一身的打扮活像八十年代香港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他爸爸。
那黑衣服老头和杜老头,宋姐进了那辆鲁克文开的车。我们三个还是老样子,往老高开的车后边一钻。
车子大灯一打就上了省道。我还是困想睡一会儿,刚眯上眼睛,只听那老高竟然在前边叫了一声:“小路。”
他这是叫路直呢,我侧脸看了看路直,他根本就没有要睡的意思,马上笑呵呵地回了句:“高老师您叫我?”
“不用叫什么高老师,叫老高就行了。”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路直和他说话都是往前探着身子。我一看他们俩又要开始说些个我不爱听的东西,准备把脸转到江虎一边闭目养神了,我本以为江虎一定是睡觉呢,可是一回头,他竟然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前边老高的后脑勺,那意思像是要等着听老高和路直说话一样,这到引起了我的好奇,江虎不是不爱听别人说话么?
“你脾气还挺大啊,小路。”老高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我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昨天路直站在楼梯上对着杜老头一通暴吼,那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不是对谁都那样。”路直笑着说,“我佩服有学问,有本事的人,您看我对您多客气。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种没什么本事还瞎炸乎的人。”
老高仰头哈哈大笑,笑罢说:“你也挺有本事的,还会说蒙话。”
“是,我还学过蒙古语文。”路直也笑着回答。
老高一听,笑得更厉害了:“你小子真行!”
我一看这怎么意思,你们俩到是一见如故了?再看江虎还是一言不发地听着。这么着的话,我也不多说,继续听。
“我昨天还以为你是那种遛须拍马的人,没什么能耐,就会说好听的,这样的人,我最看不上了。”老高回头看了一眼路直,“结果昨天晚上,你给老杜来那几句,还挺是那意思的。”
“我就事论事而已。”路直往前探了探身子,“你看那鲁克文,一看就是一个吃什么什么不够,干什么什么不行的主儿。”
“没错!”老高点头,“除了心狠手辣,什么都不行!他就是一个杀人犯!”
“老高,我觉得你们这帮人里,你懂得最多了。”
“我们这帮人?哈哈哈,我们这代人里,我懂的也算是多的!”
“是是。”路直说着侧脸看了我一眼,又把头转过去,看着观后镜里的老高,虽然老高的眼睛不在镜子里,但是路直还是继续说着:“老高,刚坐上那辆车那人,就是那个打扮得跟个风水先生一样的那老大爷,是干什么的?”
“他?”老高从手边拿出一根烟来点上,“他是老杜前些天联系到的一个人,听说会点儿邪活。”
“邪活?”路直重复了一遍,紧接着问到,“什么邪活?”
老高抽了口烟,握着方向盘,大概是考虑了一会儿该不该告诉我们,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我的眼神一直没敢看他,都是盯着右前方,拿余光扫着他的眼神。
大概停顿了有这么两三分钟,老高把车窗一摇,烟头往外一扔,然后冷笑了两声说:“邪门歪道的东西,都叫邪活。要说他,说白了,就是他妈的衰神。”
听他这么一说,我差点儿乐出来,“衰神”就是不就是倒霉鬼么,往怀里一搂,打麻将你能抓一手哪儿也不挨哪儿的“东南西北一五九”,我本来以为老高要说那人会点什么邪门儿的东西了,没想到最后给他这么一形容词。
路直大方地笑出来:“衰神!”
“你还别乐,我说真的。”老高语气一转,态度立马变了,说“衰神”的时候他还带着两三分的嘲讽,但见路直已然笑了起来,他却变换了口吻,“真是衰神。”
“怎么个意思?”路直一见他不笑了,就又问了一句。
“老杜是刚从号儿里边出来没几天,出来之后就满世界找他,就是找那衰神,我估计他是在号里听人家说过,所以这次出来就要先找。对他的传闻,也是老杜和宋娘们儿聊天时我听见的。这人,我刚才说他有邪活,其实拿正经的话来说,那就是‘旁门左道’。”老高说着拿起水来喝了一口,“他一直在陕西和内蒙交界这点儿地方混,但名气在整个华中地区都特别响,这种响不是明响,是暗响,小道传的特别多。人称黑大仙。”
“黑大仙?”路直问,“他是算命卜卦还是看风水?”
“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