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接他的话,明显的,我不敢接,我也不敢说话。路直和江虎也一直保持着沉默。好像这就是在杜老头的想象之中的,我们没人说话。
“既然你们把‘话语权’交给在下,那我就不好意思了。各位,请先过来坐下吧。”杜老头指了指八仙桌旁边的坐位,那三个拿着枪的人,随时保持着对我们的射击姿势。江虎第一个迈开步子,径直走到桌前,在长凳的左端一屁股坐下。我和路直也跟过去,路直看了看杜老头然后把脸转了过去坐到凳子的另一端。合着你们俩真够哥们儿,把中间那个正坐留给我了。这我想跑都跋不出腿来。
我坐到中间,杜老头笑眯眯地走到我们对面:“三位,要不要喝点茶?”
“不必。”路直答了一句,“有话就说吧。”
“哈哈!小路老师痛快啊!”
他这么一说,我一惊,原来我们三个的底细他都已经调查过了,他知道路直是老师?
杜老头坐到我们对面的长凳上,面对路直:“你,路直,硕士文凭,在大学里当助教,专攻语言文字学。”说罢,又把脸转向江虎:“你,江虎,刚考上的硕士生,刚从南方过来念书的穷学生。最后是你!”他把眼睛从江虎身上移到我这里,我和他四目视:“金国强的儿子!没出息的小商贩!你们以为就凭你们几个,能过来从我手里把画抢走么!你们也不撒泡尿来看看自己的模样!”
“那你撒泡尿给我们照照吧。”路直两只眼睛直视杜老头,他的声音我听着都有点害怕,看得出来路直的话没在杜老头的意料之中,但他却没表现出来,马上恢复了笑容:“路先生有话说?”
“要是你想杀我们,早就杀了。现在不杀必然是我们对你有用。如果有用,那就好好用,别说废话,我把时间留给你说话,是要听正经话的。”路直的话一出,那个鲁克文就瞪着眼睛过来,杜老头手一挥:“别急。”
“路先生很聪明啊。你说说看,我想用你们什么?”
“这是我们等着你说的,你想让我们干什么。”路直回答。
“和我们去找一些东西。”杜老头回答。
“壁画么?”路直问。
“壁画?”杜老头重复了一句,马上哈哈大笑起来,“这是那个贺柏告诉你们的?噢对,他只知道壁画,壁画?我把几万欧元给你就是为了一面墙么!”
“别说没用的。”江虎竟然也开腔了,“说要领。”
“我们要找的是画上那面镜子。”后边的宋姐可能看杜老头有点挂不住面子了,江虎和路直你一句我一句的激怒他,你们俩想死我不拦着,别一会儿老头怒了,把我也一梭子送上西天啊!
“透光古镜。”老高端着枪在后边重复了一句,“这画上的人拿着的是面透光古镜。价值连城的透光古镜。我们要找的,是画上的透光古镜。”
“怎么找?”路直问。
“这幅画,是一个叫劳伦斯的英国人在清末时创作的。”老高轻蔑地看着我们,“我们老大手上有他在中国游历的日记,他在中国的一个地方照着一幅壁画画下这幅油画,并说明那幅壁画暗示了透光古镜在哪儿。劳伦斯也按照将壁画的所在藏在这幅油画之中。”
杜老头示意老高打住:“我先告诉你们,什么是透光镜。透光镜是一种青铜器,其实就是古代人照的镜子,要知道青铜镜子的一边是打磨光滑供人照的,而另外一边是不打磨的,西汉时期,青铜器发达到一定的高度,就会做出背后有很多雕刻花纹的铜镜,而有一种技术,就是在日光照耀的时候,镜子背面的花纹,可以通过镜面反射到对面的墙上,这就是透光镜,这种技术,在西汉之后就失传了,就连明代的沈括都对这种绝活儿百思不得其解。”
“当下出土过一些透光镜,都是国宝级的,在博物馆里。”宋姐接过话头,“我们这次就是要去找那面镜子。”
“我们去哪找?”江虎问。
“不是说了么!”鲁克文有点不耐烦,“我们老大知道地方!”说完就转头看着杜老头,“老大,要带他们三个人去?为什么?”
杜老头并不说话,宋姐推了鲁克文一下:“杜先生办事,自然是有原因的,你问这些干什么?等着最后分钱就行了!”
我们是没有权利提反对意见的,如果我能说话,如果我说的话管用,那我现在要回家,但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们三个人被绑架了。虽然江虎和路直明显不怕他们,但保不其他们是抱着“士可杀,不可辱”的心态。杜老头的话说完,我们三个就被推进了这个农村小房的地窖里,就一个出口,他们锁得严严实实的。
地窖里有一盏电灯,就一根麻花线吊在顶子上,下边坠着个50瓦的小灯泡,我们进来的时候带的风让那个光源不停的晃,下边我们三个人的影子也晃了起来。
“怎么办?”我问。
江虎看了看我,说:“别害怕。没事。”
路直一直在思考什么东西,想了一会,对江虎说:“他们真的要找镜子么?”
“未必,不过他们是这么说。他们和金天说是要找油画,和贺柏说是要找壁画,现在和我们说是要找镜子。”江虎回答。
“镜子是贵重,但是他们肯定是要钱的,这么个东西,谁敢买?”路直又皱起眉来。
“你们想这些干什么?我们先出去再说啊!”我问。
“出去干什么?”江虎问。
“我们现在是被绑架了啊!”我说。
“没有啊,我们自愿的。”江虎看了看路直,“是吧?”
路直看了看我,可能刚意识到我的存在:“是,如果我们想走,随时能走,但是现在不想走,你放心,他们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如果他们想杀我们,早就杀了,刚才我不是说过了么?他们在我们面前杀了贺柏就是为了杀一杀我们的锐气,杀鸡给猴看。如果我们真是没用他们也不会把我们留到现在了,是不?”
“他们应该是故意让贺柏引我们来的。”江虎说了一个长句子,“他们完全可以不让贺柏找我们,或者在让他找我们之前杀了他。”
“所以,他们需要我们。”路直自信地说。
“你们俩胆子很大啊。”我怀疑地看着他们,“你们现在做出的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么?”
“男人在越危机的时候,就应该越坐怀不乱。”江虎小声看着我说。
“是,你一向坐怀不乱。”
“我真看不出,你干什么坏事。”江虎两只眼睛盯着我。
“我干坏事?我就是一个卖东西的,靠自己的力气赚辛苦钱,我能干什么坏事?”
路直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行了,咱先睡,等他们叫我们的时候再说。”说完照地上一躺就要睡了。
“脏啊!这农村的地窖里边全是土,现在还是夏天,上边都是虫子!”我想过去拉路直起来。
“你事真多。”江虎说完对着路直的头也躺下了。
“你要是嫌地上脏,那就躺我们俩身上。”路直含含糊糊地完这句就再没发出声音。
我没再多和他们废话,这不是事多事少的关系,你见谁没事儿就往地窖的土上躺啊,何况这俩人平时还都挺爱干净的。我倚着墙坐着睡了一会儿,心里边再害怕也架不住困,没过多会儿就睡着了。
我这一觉下去,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行驶的车上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两边,路直和江虎一左一右的坐在我旁边。我们应该是在一辆越野车里,他们俩已经醒了,在吃东西。路直看我醒过来了,把手里的面包给我一个:“他们发的。我都吃了,没毒。”
我接过来,看了看前边,开车的是那个古董商店的老板,老高。
“其他人呢?”我问。
“他们在另外一辆车上。”老高看着后视镜里的我说,“你们别耍花样,我和你们一样紧张,这辆车上绑着炸弹,只要你们一耍花样,他们那辆车就引爆。”
可能是因为我刚睡醒,迷迷糊糊地没听明白:“怎么意思?什么炸药,耍什么花样?”
“这国内车全部都是反光玻璃,外边看不见里边。”路直对我说,“他们怕我们跳车逃跑,所以故意编了这么个低档次的瞎话用来吓唬我们。”
老高回头看了看路直:“我都不明白了,明明我们是去找镜子,带着你们干什么!”
“我们有用啊。”路直笑着对他说,“你们老板肯定是看到我们的用处了。”
“你们能有什么用?”老高呵呵一笑,“这里边,最有用的就是我了!包括宋姐他们在内,十年前,我们一起干活儿的时候,唉。”
“您真是古董店老板么?”路直问老高。
“不是。”老高摇了摇头,“我原来给杜老板打工,后来杜老板出事了,我就自己开出租了。”
“开出租?”我一愣,“您是出租车司机啊?”
“怎么了?别看我是司机,可是他们几个懂什么啊!懂的还是我!要不是我,那鲁克文连透光铜镜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得出来,您知识渊博。”路直顺了他一句。
“甭给我戴高帽,没用。”老高回头看了路直一眼,“黑小子,你是老师?”
“是。”
“教大学生?”
“是。”路直点头。
“教什么?”
“语文。”
“语文?哈哈。”老高听完就乐了,“大学生还学语文?”
路直没接他的话,看样子像是要等着老高继续嘲讽自己。
老看从后视镜里看了路直一眼,又看看另外一边的江虎:“唉,那小帅哥。叫什么来着?”
“你别和我说话,我是聋子。”江虎看着外边,就说了这么一句,把老高的话全给顶回去了。
我一直注意着外边的路,从天津离开的,现在应该是往石家庄方向的高速上,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在收费站或者下车上厕所的时候找机会逃跑。
我想了想看了看他们俩人,他们俩是不是根本就不想逃跑,看这样还挺想去免费旅游一把的?可问题是,根本就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万一找不着那镜子,杜老头一生气,一枪一个再给我们毙了!
路直拿起一瓶水,塞到我手里,看老高正从镜子里看我们,便问他:“老高师傅,我们晚上在哪休息?”
“晚上?晚上能到山西,在那儿有地方休息。行了甭套我话,直接告诉你们,咱们奔的是新疆去。”
“什么!”我大喊一声,“新疆!”
“别叫唤,我根本不想带你去!”老高从镜子里瞪了我一眼。
“那你把他扔下去吧,他跟着我们俩也是累赘。”路直面无表情地看着老高,“我们俩是真心想去,他不是,把他扔半道上,或者直接做了得了。”
我听着他说完这番让我炸毛的话,转过脸看着他,他却不看我,两只眼睛就盯着前边的后视镜,好像是等着老高的答复。
“把你们谁扔了也不能把他扔了。”老高并没往镜子里给眼神,嘴里唠叨着,“他爸和我们还是有点儿渊源的。”说完冷笑了两声。
路直看了一眼江虎,江虎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我脑子一下子就空白了,真假放在一边不说,路直刚才说的话也太过分了。看这样子路直和江虎是不是有什么事并没告诉我,或者他们知道了什么没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