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吕汉生,92年,祖籍南都。随母姓,无父。
3岁那年,舅舅在姥爷的棍棒下,参了军,从此杳无音讯。
6岁,一场封山的大雪,带走了姥爷,我躲在姥姥的怀里哭了一天一夜。
14岁,母亲在一场车祸中撒手人寰。
从那以后,这个世界,我只剩一个亲人,我姥姥。
我姥姥和姥爷都是世上顶好的人。
91年,我母亲回到村里,挺着大肚子,全村人都流言蜚语,暗地里叫我母亲婊子,还在娘胎里的我,自然被称作野种。
只有他们站出来,收留我母亲,后来,还收她当义女(我母亲是孤儿)。
老爷走了那天。
我发誓,这辈子,我都孝顺姥姥。
我有两个愿望,其中一个,就是希望她老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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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足浴店出来以后,赵宽看见吕汉生安然无恙,眼睛立马又瞪成了铜铃。吕汉生告诉他事情已经解决,不出意外,往后就可以安心做生意。赵宽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聪明人,从细微末节的地方,敏锐得嗅出了一丝不凡。
上面派下来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你放心。”赵宽很有默契,心中多年郁气得到释放,赵宽现在的心情比头顶的太阳还要明亮。
吕汉生的学校只是SH名不见经传的一所普通二本学府,虽然普通,但好歹也是一所正儿八经,有文凭证明的正牌大学。上大学一直是母亲对吕汉生的夙愿,你很难想象,一个在初中,就开始在社会边缘上摸爬滚打的年轻人,怎么能够沉下心来,在高考最后两个月发力冲刺,然后以全班前三的成绩,成功打开大学的城门。这是一个奇迹,在普遍都通往专科院校的普通班里,吕汉生火箭式的提升,一度传为美谈。
看着手里一张底色通红的名片,吕汉生望着赵宽远去的车影,不禁洒然一笑。
这家伙办事还挺麻溜,就是胆子小了点,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人家要管理偌大一个酒吧,八面琳珑已经不易,不像自己尚在青春热血的年纪,人顾虑多了,不是胆子小,哪怕胆子大,也只能缩着。这才是一个中年人应该有的城府。
手里的名片,是为吕汉生量身定制的,印有副经理的名头,第一次有名片的感觉还蛮新鲜,所以吕汉生下车的时候,在兜里随手塞了一张。
开学第一天,都有高年级的学长接待。辗转反侧,历经半小时,吕汉生的所有手续终于在一位眼镜学长的帮忙下全部完成。寝室门口,吕汉生给眼镜学长上了第三根烟,烟是22一包的玉溪,在学生中,这烟算不上档次多高,但起码在中上游徘徊。眼镜学长很满意这位新生的眼色,知道孝敬二字,不像其他一些愣头青,妈的都是大爷,带路不止,还得帮他们提东西,有时候忙活半天,可能连句谢谢都没落着。
送别眼睛学长,吕汉生拧开房门,房间里已经有两个人。
一个躺床上看书,一个坐电脑前玩游戏。
见新人入门,玩电脑的那位立马扭头打了个招呼:“Helio。”
吕汉生把东西放下,从口袋里掏烟:“你好,抽不?”
电脑男笑着接下:“以后就是一个寝室的兄弟了,我姓单,单名一个良字。”
“善良?”
“是单雄信的单。”
“奥,不好意思,听叉了。”
躺床上那位并没有接烟,语气跟动作一样冷冷冰冰:“我不抽烟。”
吕汉生抽回手,将那根烟放在自己嘴里:“我姓吕,双口吕,叫汉生。”
“呵呵,你这名字也挺有个性,哈哈,咱们寝室都是个性男集中地啊”电脑男戳戳躺床上那位:“他名字更个性,姓李,木子李,叫义之,‘不义之财’的那个义之。”
吕汉生闻到一丝杀气,扭头一看,躺床上那位已经放下挡在面前的书,是本小说,《酒吧长谈》。
不得不说,那一刻,吕汉生还真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原因是李义之长得极为潇洒,有种韩国男星的阴柔感觉。
“单良!”
“得得得。”单良双手一摆:“是仁义的仁……不,仁义的义,之一的之,这总行了吧,义之兄。”
花美男李义之似乎对这家伙的言行有了免疫,把书本一抬,继续看书。
吕汉生抱着膀子,安静得抽烟。
聊过几句才知道,原来单良是东北来的,李义之是本地人,两人都是提前一天到校,单良还能理解,毕竟路途较远,提前一天到,正常。可李义之本地人提前一天到,单良也觉得奇怪。吕汉生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跟单良插科打诨,李义之刚开始还不怎么说话,到后头,单良老是把话头踢到他那边,他无可奈何,所以也说了几句,但依旧惜字如金。
不过幸好有个活宝“善良”,吕汉生总体感觉寝室气氛不错。
“有个好消息。”单良指着最后一张空床:“听说俺们寝室只有三个人住,第四张床空出来了。”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吕汉生总算搞定了行李,拍拍手道。
“哎呦,你以前没住过校啊,少一个人就少闻一个人的脚臭和屁臭,多好,还能多放点东西,多清净一点,多自在。”
吕汉生呵呵一笑,李义之轻轻摇头。
这单良也不怎么善良嘛。
吕汉生从行李箱内取出一套带休闲色彩的正装换上,恰巧李义之从床上下来,将他一身钢铁浇筑的肌肉尽收眼底,李义之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善良兄直接哇靠一声尖叫:“卧槽,李小龙!”
吕汉生将衣服穿好,笑道:“啥李小龙,你锻炼个几年,也能有这点肌肉。”
他从包里掏出一瓶茶叶,没有任何名贵包装,也不是什么龙井普洱,只是一罐用大瓶雪碧装的山间清茶。
吕汉生把瓶子装进一个包装袋内,然后带着这瓶茶叶出门,打算去拜会那位在SH呼风唤雨的老英雄,商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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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冬天,吕汉生跟孔林堂于初冬观游SH,当时就曾拜访过商老爷子,孔林堂早年搏杀南都,曾受过商甲恩惠,二十年来,孔爷一直视商甲为师。
虽然是第二次来,吕汉生还是记忆深刻,熟门熟路,再说紫园的名头,全SH又有几个不知道。随便打辆出租车,说去紫园,天南海北的司机都一清二楚。
又是那一片临潮的大海,吕汉生站在私人码头上,瞭望远处已经逐渐落入夜幕的西山,海面潮水起起伏伏,波澜浮动。
当年孔爷站在这个码头上,说道SH几处知名的房产。
檀宫曲径通幽,埋藏功名,汤臣一品是后来人的新潮玩意,标新立异;而紫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都说商老爷子豁达超脱。一辈子住在海边,喜欢看海的人,早就被大海熏陶出了格局。看得大了,心自然宽广。
吕汉生当时不觉什么,现在故地重游,再联系商老爷子平生事迹,看来英名的背后,确实离不开这片养人的海水。
管家叫徐福,对吕汉生也不算陌生,他做了个嘘声,把吕汉生从前厅一直带到后院。在一束篱笆下,吕汉生见到了一个忙碌的身影。
他不禁有点哑然。
堂堂在SH翻云覆雨的商老爷子,居然把开发商花大力气培植的花卉草木给改成了一片农家地,现在正拿着锄头掘地瓜。看着这位双腿泥泞的风云前辈,在寸土寸金的紫园内种番薯,吕汉生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说句实诚的话,那真有点奇葩。
脱下身上的衣服,鞋子,弯起脚裤子,吕汉生慢慢走向黄泥地。
商甲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脸上顿时绽放笑容:“小汉,你来了。”
“商老爷子。”
“哎,别别别,这黄泥地刚碰过雨水,粘的很,别弄脏衣服。”
吕汉生微微一笑,已经将几个挖掘的红薯扔到竹制的簸箕里。
“老爷子,什么时候种的?”
商老爷子荣光满面,精神头非常不错:“去年吧,反正闲着没事,就种点东西自娱自乐,呵呵,待会尝尝。”
“好。”吕汉生连抓了几个都是小的:“今年的番薯个都不大啊。”
“嗯,今年雨水多,营养全长草上去了,番薯个头就小。”商甲忽然说了一句:“南都今年的雨水也挺多。”
吕汉生不置可否,神情淡然道:“雨水是比较多,但总归长不到草上去,该往哪长,还得往哪长。”
商甲矍铄的眼中,掠过一丝深意,似有满色之色:“孔先生近来可好。”
“托您老的福,孔爷挺好。”
一老一少在地里忙活半天,一个女佣走到后院,邀请二位入席。
吕汉生微微错愕:“快六点了,老爷子还没开饭?”
商甲接过徐福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拍着吕汉生厚实的肩膀,爽朗笑道:“客人不到,哪有开饭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