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汉生到SH的时候,正好下午三点,接车的是个中年男人,姓赵名宽,人跟名字一样,长得毫无个性。
七八月份的SH,碧空如洗,一轮滚黄的太阳当空刺射。
“走,先回酒吧喝一杯。”赵宽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酒吧位于山谭路,靠近陆家嘴世纪大道。
欧里庇得斯有句名言:出生在一座著名的城市里,这是一个人幸福的首要的条件。
吕汉生心想,SH人应该都有这种觉悟和感触。
把视线从繁华的街景中收回,吕汉生轻轻敲打着小车的窗沿:“赵哥,说说情况吧。”
赵宽微微颔首。前两天总公司来了电话,说要空降一个副经理,主管安保,让自己全力配合,赵宽是酒吧经理,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可新来的副经理,却是个二十出头的郎当少年。说实在的,赵宽有点不明白上峰的意思,难道这小青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过猜归猜,赵宽是个实在人,有一说一。
事情大概这样:酒吧名叫蒙迪,是南都大枭孔林堂,孔氏旗下的产业,早年孔林堂雄心壮志,想要进军SH,酒吧是个幌子,主要是扎个根,修条路,为日后进军做准备,可这几年南都风云变幻,孔林堂疲于应付根基,SH这个据点就一直搁浅。
酒吧是类敏感的娱乐场所,“蒙迪”也不能免俗,每月都得给当地一些势力供奉,蒙迪上供的头目叫韩良,是附近一带名气响亮的一个混混。
要说事情的恩怨,林林总总也就一句话:拿了钱,虽不至于不办事,但也没办多少事,再简单点,就是瞎搞!
“说穿了,人家就是欺负我们是外来户。”赵宽胸口起伏,这几年受的鸟气不少,没办法,公司那边的态度一直比较冷淡,反正是个小产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只要酒吧不倒不亏,反正听之任之。
吕汉生点起一根烟,口气平淡:“放心,风水总是轮流转。”
赵宽接过他递来的烟,一边开车一边问:“兄弟有什么计划?”
吕汉生给他点上火,也给自己点上,深吸口烟,笑道:“不急,等到了再说。”
车子开到蒙迪,门口莫名其妙围了一大圈人,不时有人仓皇逃出店门。
赵宽一惊:“不好!”
酒吧内的场面比较血腥,一个大小伙子被一群光头党开了光。赵宽赶到的时候,小伙子已经倒在地上,满头是血。
“黑熊哥,黑熊哥。”赵宽排闼直入,冲到人前。
光头党个个穿着黑色大背心,为首的脖子挂一条狗链粗细的金链,满脸都是滚刀肉。
赵宽赔笑道:“黑熊哥消消气,消消气,这大热天不值当,发生什么事了?”
黑熊指着地上发出呜呜惨叫的小青年,怒气冲冲:“小赤佬敢抢老子的位置,**不知道这位置是老子常年包的嘛,真TM找死,口气还挺硬,说不怕我,麻痹你现在还怕不怕我!”黑熊又一脚踢在小年轻肚子上。
赵宽实在看不下去:“黑熊哥,看在我面上,算了,赶紧叫救护车,把他先送医院吧,不然要搞出人命的啊。”
黑熊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摔在地上:“打你麻痹的电话,我让你打了吗!”
“可是……”
“可是你妈啊,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你别撞枪口上。”黑熊一把搡开赵宽。
赵宽又上前:“黑熊哥,再不送,真会出大事情的……”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酒吧内。
黑熊指着赵宽的脸:“草泥马的,你也想挨揍?”
赵宽脸色铁青,浑身颤抖,拳头不自觉捏紧。
黑熊面带戏谑:“怎么,你想动手?”
赵宽心中天人交战。
这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吕汉生把他拉到一边:“没事,让我来。”
上前一步:“黑熊哥是吧。”
“**又是谁?”黑熊上下打量一番,面前这小子也就二十出头,青不愣登的样子,模样长得还行,就是嘴角那笑容,让黑熊本能很不爽。
吕汉生微微一笑,下一秒,酒吧内平地惊雷!
在世纪大道嚣张惯的黑熊一伙,不可思议得看着老大脑门上往外直飙的鲜血。
吕汉生手里握着一个砸出豁口的玻璃杯,笑容阴森冰冷。
几个马仔没回过味来,吕汉生根本不给他们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去,手势大开大合。赵宽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一分钟后,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
吕汉生扔掉玻璃杯,落地“哐当”摔碎。
赵宽彻底傻了。
吕汉生拍拍手,用脚踢了踢没什么动静的黑熊。
赵宽回过神,走到跟前,指着黑熊道,咽了口唾沫道:“韩良手下一个小弟,你也看到了,像个土霸主,蒙迪这几年被他整惨了。”
吕汉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抽了小半根,忽然问:“韩良在哪?”
赵宽豁然一惊:“兄弟想干啥?”
吕汉生露出轻松的微笑:“还能干什么,打铁趁热!”
10分钟后,120抵达蒙迪,带走了店里所有伤员。
吕汉生已经来到一家“韩式足浴店”的门口。
“就这?”
赵宽点点头:“就是这。”
吕汉生打开车门,准备进去。
赵宽拉住他:“兄弟你真要进去?”
吕汉生推开他的手:“赵哥,已经撕破脸皮的事,没什么好犹豫的。”
赵宽面露苦色:“话是这个理,可会不会太急了点,毕竟只有我们两个,对面一群。”
吕汉生拍拍他的肩膀:“用不着你进去,我去就行。”
“可兄弟……”
吕汉生已经下车,想了想,索性给他透个底:“赵哥。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既然敢伸出脖子,就是赌他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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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式足浴店的门面倒没弄得特别气派,寻常足浴店的模样。
吕汉生走进去,门口的迎宾小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很敷衍得说着你好。
径直走到前台,前台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正拿着一把小锉刀锉着指甲。
“韩老板在吗?”
中年女人抬起头,一脸警惕:“你谁啊?”
“哦,我蒙迪的,我老板让我过来办点事。”
“蒙迪的。”中年女人恍然:“阿四!”
坐在前厅的一个小混子,立刻颠颠跑过来:“啥事,兰姐?”
“把这小伙子带上去见老韩。”
“是,兰姐。”那小混子一摆手,满脸倨傲:“跟我来。”
吕汉生多看了一眼中年妇女,脂粉扑面,浑身老气,没想到韩良有个糟糠之妻,或说,糟糠之妾。
楼上,总经理办公室。
围着一张办公桌,四面沙发都坐了人。
韩良坐在老板椅上抽烟:“这么说,癞皮狗那老小子是不打算把地方让出来了?”
左手下方的一个光头开口:“韩哥,癞皮狗这几年在城西要风有风要雨有雨,那块地方,他怎么会轻易吐出来。”
韩良举着香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咚咚”响起敲门声。
“进来。”
“老板,外面有个人要见你,说是蒙迪的。”
小混混一见里头全是大佬,说话都有些虚。
“蒙迪?”韩良微微皱眉:“赵宽这小子找我什么事?”
底下一人道:“哈,该不是这老小子又想请我们帮忙,也好,蒙迪油水多,又能宰一刀。”
韩良嘴角浮现笑意:“先让他进来。”
大门推开,一个年轻人慢悠悠走进房间。
“你谁啊?”韩良一见是生面孔。
吕汉生微微笑道:“韩老板,我是新来的,我家老板让我过来找你有点事。”
“新来的。”韩良心头一松:“说,什么事。”
吕汉生往门的方向一扫。
韩良挥挥手,房门被人关上。
吕汉生分了一圈烟,但没有一人接手,吕汉生也不在意,给自己点上一根,直话直说:“是这样的,今天我来的目的,是为了告诉韩老板一声,往后蒙迪的场子,我们自己看。”
韩良轻轻敲击桌面的手指一僵。
其中一号狗腿立刻咆哮:“卧槽,你个小赤佬说什么?”
吕汉生看了狗腿一眼,眼神淡淡,继续道:“蒙迪这几年承蒙韩老板照护,非常感谢,往后我们自己扛着这份担子,不敢再麻烦韩老板了。”
韩良坐在老板椅上冷笑,冷笑了一会突然咆哮起来:“**是不是蠢的,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连门都出不了!”
韩良猛地敲击桌面,声音振聋发聩。
吕汉生笑道:“别激动,韩老板,有事说事。”
“说事?”韩良往老板椅上一靠,意兴阑珊得对手下挥手:“别弄死。”
七八个光头大汉起身,狰狞向吕汉生走来。
吕汉生眯了一口烟:“韩老板,真要弄到这步?”
韩良压根不鸟他。
吕汉生扔掉烟蒂。
韩良手下的几号混子,嚣张跋扈,身材魁梧,可空有一身蛮力,只停留在最基础的斗殴阶段。
吕汉生五岁习武,师承村口木匠,十年下来,近身难逢敌手,第十个年头,他第一次从木匠师傅口中得知本门功夫名号,咏春。十六岁那年,结识大枭孔林堂,学习军中搏击术,现在吕汉生的拳法更接近混合乱打,加上早年寸劲大成,往往都是一招制敌的效果。
韩良很快就知道自己这句话带来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解决完几个光头佬后,吕汉生走到办公桌前,抽出两张纸巾,将手里染上的血擦干净。
韩良看着倒在地上的一群手下,黏在嘴上的烟“啪嗒”掉在地上,人一下子从老板椅上跳了起来,退到墙根。
“你,你想干什么!”
吕汉生走到他面前,微笑着,一脚踹中他的肚子。
韩良一下子缩成虾状。
吕汉生贴着他的耳朵:“听过一句话嘛,先礼后兵。”
韩良脑袋嗡嗡响。
吕汉生站直身子,窗外的光斜着刺入房间。让他的脸在金黄色光晕中看不真切。
“我再重复一遍,从今往后,蒙迪的场子我们自己看着,你要识相,我们好聚好散,以前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你要不识相……”吕汉生蹲下去,拍拍他的肩膀:“我脾气也不怎么好!”
韩良缩着头,使劲把自己往墙上贴。
“我的话听清楚了?”
“听……听清楚了!”
吕汉生点点头,折身往门外走。
韩良实在忍不住问:“兄弟贵姓?”
吕汉生扭过头,一脸冷笑。
安静的房间,被一阵原始的铃声打破。
吕汉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上的号码让他有些意外,接起电话,他脸色的颜色也趋于平缓:“你好,商老爷子。”
“您怎么知道我在上海。”
吕汉生听着电话,不禁摸了摸鼻子:“那倒也是。晚饭就算了,我待会还得去学校报道,对,可能没这么快,现在已经快四点了,这样,我待会去拜访您,您家的地址我有,紫园1号嘛。”
又讲了几句,吕汉生挂断电话。
韩良此刻眼中的惊愕翻江倒海:“紫园一号!你……你口中的商老爷子,不会是商甲老先生?!”
“问那么多干嘛。”吕汉生拧开房间门,下楼。
楼道还是那么安静,楼下依旧喧嚣。
然而上楼和下楼之间,SH这条律动脉搏上的变数,已经粉墨登场。
韩良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才喃喃道:“这是哪来的过江猛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