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阿盼娥装笑,“对不起了,这位姐姐,我不是有心的,弄脏了你的衣服,不过我也赔不起。再见了!”她生怕这富贵人家的小姐要她赔衣服的钱,溜得比兔子还快,大叫一声:“放开我爷爷!”她冲进了人群里去。
被她撞到的女子吃惊地看着她像兔子一样逃走,再看看自己腰际沾染的血迹,撑着油伞走近了一步,“这位姑娘……”她的声音微略有些低沉,但很好听,有一种暮钟悠扬的感觉,虽然很低沉,却传得很远,很清晰。
“不要踩我爷爷的脚!”阿盼娥只当没有听见背后人的呼唤,加快速度冲进人群,可能因为她逃走的速度太快了,居然一下子冲进人群,抢走了人群中的老头,抱在怀里,“不许欺负我爷爷!”她护宝似的抱着瘦小的老头,篮子早已经被打翻,地上散落着包子和饭团,老头用凄凉的目光看着那些已经吃不到嘴里去的饭团。
“宝福。”撑着油伞的长衣女子低低呼唤了一句。
“是!”一位跟在长衣女子身后的中年男子应了一声,站了出来,“吵什么吵什么?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大爷,他抢了她爷爷的饭团,正在厮打,不小心就打到了您那里,真是不好意思……”有个精乖的角色讨笑地解释,“我们一定避得远远的,再也不挡爷们和姑娘的道……”
宝福瞪了那个苦力一眼,转向阿盼娥,上下看了她一眼。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脸上倒洗得干净,一张干净的脸,秀气称不上,却很灵动,“你叫什么名字?”
阿盼娥大声回答:“卖豆腐的阿盼娥,你去北街头问,没有人不知道我的!我的豆腐是响当当的嫩,第一流的便宜,都是用最新鲜的黄豆和最好的……”
“好了好了,”宝福头痛地打断她,“几岁了?”
“十六。”阿盼娥狐疑地看着他,“干什么?”
“我家太……我家小姐,是来这里挑丫头的,你十六了,又是卖豆腐的,想必买东西你很拿手。”宝福袖手说,“长得倒也四正,过得去,可有意思要做丫头?”
“丫头?”阿盼娥摇头,“不行,我有豆腐摊,没空做丫头。”她怀里的老头无力地笑了一下,“傻丫头,卖豆腐,就凭你那点儿力气,一天才做多少豆腐?卖几个钱?爷爷没本事养你,倒要你养……咳咳……不如上大户人家做丫头去,还可以……混个温饱……”
“我都十六了,怎么还要爷爷养?本就该我养爷爷,阿盼娥没本事,还要爷爷出来干活,本来就是阿盼娥的不对。”阿盼娥大声说,回头对宝福挥挥手,“对不起,我没空,你找别人吧。”
这样好的机会,她居然不要!旁边的苦力都恨不得此刻化为女儿身,跟着这油伞长发长衣的女子走,有饭吃,又有美女可看,简直是天大的福气,她居然不要!
“你这丫头!你可知品安坊请丫头,从来都是挤破头的吗?只不过坊里暂时缺个买东西做杂务的小丫头,你居然还不肯?”宝福端着架子,都有些啼笑皆非,回头看向背后的油伞女子,“小姐。”
穿长衣打油伞的女子微微一笑,低声道:“是担心爷爷没人照顾吗?”她对着牢牢抱着爷爷的阿盼娥说。
阿盼娥一呆,顿时大声说:“要请我,除非连我爷爷一起请了,不然我就不干活。”
这老头已经半身入土了……宝福轻蔑地看着地上瘦小的老人,却听见耳边女子尘然的声音,“宝福,请他们祖孙过来吧,这里不合适他们。”
“是……可是……小姐……”宝福连忙说,可是,要请个半死的老头做什么?
撑着油伞的女子转身,颀长的身形,长长拂地的衣袖,转身过去的时候,一阵微风轻轻飘起她的衣袂,阿盼娥看得呆了,好美的女人!她的容貌在油伞下看不清楚,但是这一转身,飘浮得宛如仙境里的天人……
“宝福,我们走吧。”女子低低地说,“阿盼娥,明天,收拾东西,到品安坊录名,记住了。”
“记住了。”阿盼娥大声回答,呆呆地看着那女子飘然远去,依然回不过神来。
“这丫头,遇上贵人了……”背后的苦力们既嫉又妒。
突然有人“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品安坊的小姐,难道她就是——朔平府的君知姑娘?”
天啊——阿盼娥只觉得被惊雷劈中!她居然被大半个北方都闻名的才女君知姑娘请去做丫头?她知道品安坊的丫头都要有诗词歌赋的底子,她什么都不懂,而且她也从来没有做过梦,可以去品安坊工作……
天啊!真是太好了!她抱着爷爷傻笑,傻笑到,忘了她自己是谁。
第二天,阿盼娥扶着爷爷走到朔平府最大的书坊——品安坊的门口,一走近门口,迎面而来的是一股书香,若是读书人闻到了,必然觉得整个人都雅了,但给阿盼娥闻到了,只觉得整个人都俗了——她本是个卖豆腐的丫头,闻到“书”的味道,只会越发觉得那不知是什么东西,越发觉得,她自己只怕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品安坊这么委屈地请她,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