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已死之人
朔平府的人都知道,品安坊的君知姑娘,是一位才女。
品安坊,是朔平府最大的书坊,这里出书,出字画,出砚台,出笔墨,出宣纸,出各种与书相关的东西,甚至包括焚香的炉子,和扇风的团扇。
品安坊十一年来,风骨声誉扬名朔北,运营井井有条,掌管这一切的君知,即使朔平府的人很少看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女子,也断定她必是才女无疑。
但君知很少在朔平府露面,只是她掌管下的品安坊,一日一日地生意兴隆,一日一日的主持着市井之间文人学士们的清谈话题,主持着一些诗词歌赋的聚会,或者才子名人的到访。
品安坊绝然是个清淡风雅的地方,在江湖上,也大有名声。
君知君知,那是一位眼高心慧的才女,君知我不知,因此,由于微些儿神秘,微些儿好奇,微些儿震惊于她的成就,她有个好听的绰号,叫做“凌孤女”,唐李商隐有诗:“可要凌孤客,邀为子夜吟。”由此可见,人们对这位才女,多么好奇,多么想与之一饮一谈,而作人生幸事。
但是君知依旧神秘,很少有人见过她的面目,很少有人能接近这个女子的心,很少有人能见到她在品安坊出现……
君知……我不知……
朔平府的苦力街头。
一个女孩提着个篮子,往街边的苦力堆中走去。
苦力们闻到一股菜香,贪婪的目光盯着女孩手中的篮子,那里面是包子和饭团,还有一壶茶。
“阿盼娥又来送饭了,我好饿。”一个苦力摸着肚子说。
旁边一个新来的撞了一下他的臂膀,低声说:“不如抢了,怎么样?”
“抢了?”苦力匪夷所思地看着新来的这个,“阿盼娥蛮得跟疯子一样,你抢了她的包子饭团,看她不和你拼命!何况……”他低低地,“人家讨生活也不容易,她是个卖豆腐的。”
“卖豆腐的?”新来的苦力邪笑,“不知长得什么模样,漂亮吗?”
“不怎么漂亮,卖豆腐的女人,能漂亮到哪里去?”苦力低声说,“她给她爷爷送饭来,那老头老了,拉车拉不动了,一整天也接不到一次生意,唉,可怜啊……不过这世上有谁会花钱雇个一只脚已踩进棺材里的老头?万一拉到半路就咽了气,还要给他收尸。”
“我们老了,大概也是这样的下场,还不知道有没有福气有个这样的孙女,来给我送饭呢……”另一个苦力懒懒地说。
“……你疯了你干什么啊你!这包子是我的!你放手!”突然那一边响起一个女孩尖锐的声音,大吵起来,整个苦力堆哄哄然一片。
“你看,你不抢,别人抢了去,谁都饿。”新来的苦力嘲笑,“这世道……”
“你放手你放手!这是我爷爷的!啊——”苦力堆里响起惊人的尖叫,让人忍不住要掩耳朵,没听过女人可以尖叫成这样的,接着就看见那女孩死死地拉着那饭篮子,被一把从人堆里推了出来,“嘭”的一声,飞出去摔在地上,头上撞出了血,她爬起来,又尖叫一声:“爷爷……”冲进人群里。
“天啊,她就不能叫小声一点儿,这样的声音,活人都给她杀死了。”苦力们堵着耳朵,对这样的戏码显然都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带着怜悯或者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人群中的女人和老头。
“不许你踩我爷爷的脚……你去死你去死……”一声更恐怖的尖叫,阿盼娥更加彻底地被人一脚踢了出来,“嗯”的一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软软的,清清的味道,微略有一股书气和墨香。阿盼娥摸着撞了两次的头,第一次的伤因为第二次的撞击流了更多的血,抬起头,被她撞到的是一位撑着油伞,穿着长衣的女子,她很高,没有挽发髻,一头长发披散了下来,流落在腰际,看起来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