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琮微微笑着,握住她环在他腰上的手,“这样的语调,这样的动作,可一点都不适合你。”
“那么爷以为什么适合兰馨?”手指被他一根根地掰开,她的声音冷硬起来,“爷是想让我当个不问世事,清心寡欲的居士?或是满脸堆笑,装聋作哑的摆设和只会应声称是的应声虫?永琮,我是你的妻,可不是什么随便的野女人!难道我在你心里真的是比不上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宫女吗?!”
永琮回过头,看着她因嫉妒、愤怒而扭曲的面容。然后笑了,“不错!你乌拉纳喇氏兰馨,是皇帝亲赐给大清帝国爱新觉罗?永琮的侧福晋。不管是在这栋宅子里还是整个大清国,你都可以顶着这让人羡慕令你骄傲的头衔。但是,兰馨你应该记住,你嫁的是显赫的姓氏,高贵的血统,无上的权利,却不是那个褪去光环后的普通男人——凭着良心说,如果我不是皇子,你会嫁我吗?不会!兰馨,这世上的事不可能都随你的心意,在你得到的同时已注定会失去其他的——这就是生在皇家的命!”
“我不信,我不信命!”沉默过后,兰馨突然仰起头盯着永琮的背影,嘶声大叫:“永琮!除了地位、名分,我要得更多!”
无声地笑笑,永琮转身离开,他身后的呐喊无法让他停下脚步。女人最先爱上的永远是那个男人诱人的外在,而不是那个男人本身。若他不是大清国的皇子,又有谁会喜欢他呢?
不,她会!那个说着“就算他只是一个种田的、杀猪的、或者只是个奴才,但只要他对我好,我就跟他一辈子”的小丫头。她会!当初把她放在心上,不就是盼着真能有个人来真正地喜欢他吗?!
她的房间亮着灯,昏黄的光如坠落凡尘的一点星芒,有着脱俗的温馨与恬静。知道自上次牢狱之灾后她就怕黑,入睡前总要点上灯,就算睡着了也每每惊醒。偶尔深夜到她房里,也见她颊上带泪,轻蹙的眉总是抚不平、展不开,全不似平日在他面前乖巧地笑。这让他无法不去注意她越来越深的沉静与那种他不留意时就涌来的薄似雾的轻愁。是何时,她已不再是那个单纯、迷糊的少女而是一个常是心事重重的少妇了呢?
当他惊觉,才发现自己在她身上是太过用心了。
听见身后鲁图尔动了下身,口中轻斥一声。永琮皱了下眉,目光骤寒,慢慢转过身,望着身后的花丛。“萨威,难道你不知道阿哥府的大门开在哪边吗?”如果不是知道他这侍卫的脾性,光凭他这鬼鬼祟祟、莫名其妙的行动,他早宰了他几百次了。
自花丛后走出。萨威慢慢拉下脸上的面纱,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却又装出一脸的神秘,“爷,奴才刚才进来的时候查过了,并没有可疑的人物。”
“你不觉得府里头最可疑的人就是你吗?”永琮低哼了一声,“这一身打扮,难道非要人把你当刺客抓了才甘心?”心中一动,记起那一夜她受惊的神情,涨红的脸颊,又怒又急的语气,可不真是把萨威当成刺客了。
“主子!”萨威一脸受辱,眼角不由地瞥向永远都沉默地侍立在主子身后的鲁图尔。虽然他不是侍卫中武功最好的,可他对主子的忠心可不比鲁图尔差!“主子,萨威此次带回扬州何大人的书信。”
永琮闻言回身,一脸喜色。大清帝国三分之一的赋税是来自扬州。因此扬州知府虽只是小小的五品官,但却颇有分量,再加上富甲江南的盐商与江南第一大帮派盐帮,算是钱势结合,举足轻重。
将信纸折好,永琮的嘴角又带出那种嘲讽的笑,“除了这封信,何大人还说什么了?”
“何大人……对了!何大人好像曾说过他膝下有一爱女,才貌双全,温婉娴淑……”忍不住笑啊!想是那何大人见主子年少俊朗,动了招婿之心。
“果然!那老头子还是想学做王莽。”
“王……什么?”萨威一脸不解。
永琮也不答话,只说:“你先下去歇着,回头到我房里取信再去一趟扬州。”
“爷!”萨威在心里哀叹,真是倒霉!他是侍卫不是跑腿送信的……哎!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这么苦命呢?
回到书房,鲁图尔挑亮了灯芯,垂手侍立在身后。永琮坐了半晌,忽道:“你看爷该不该应了这门亲事?”
鲁图尔一怔,没想到永琮竟会问他这些事。犹豫了下才回道:“奴才不谙政事,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永琮低喃,忽地笑了起来。在他身边,果真都是些本分的好奴才!每个人都规规矩矩地做着自己的分内事。他该高兴的……却怎么竟是高兴不起来?
帝王之家,打他一出生,就和平民百姓不同。别说朋友,就连自己的亲娘也要应制请安求见亲近不得。从前众兄弟同吃同住;同往上书房学习子史经集,治国大论;同随巴图鲁苦练功夫,骑射之术;倒也还算亲近,但年岁稍长,便各有了各的心思。明争暗斗,指桑骂槐,阴谋诡计的也就算了,偏脸上都挂着笑,一副骨肉至亲的模样,让人瞧了却觉心寒。
他面上冷淡,旁人也只当他冷静内敛、心有城府,却不知他心里几多挣扎。难道真是为了天下权柄,便抛了骨肉亲情不顾?
但此时,他已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却怎地突生犹豫?当日皇阿玛指婚兰馨时他可没半分迟疑。婚姻也不过是政治的需要,他又何必多想呢?
长指捏揉着鼻梁,永琮无法再想下去。长叹一声,蓦然起身冲出夜色。鲁图尔怔了下,慌忙追了出去,待得近了才瞧见主子在花木间呆了呆便又走前去轻轻拉开门。不觉一声低叹,警觉后他却又是一脸漠然,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继续他一生一世的忠诚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