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念兮思兮
三更已过,天还未亮。她房里的灯光昏昏然。灯架上的六角宫灯罩的是水红色的薄纱。记得那天玉簪拿了水红、翠绿两色罗纱,他只漫不经心地说翠色的好看。她却歪着头说红色的好,瞧上去喜气……如今微光融融,满室绮丽,倒像她泛上脸颊的红晕。
她睡得并不安稳,那样蹙着眉,脸上犹存泪痕。是哭过了?为他吗?永琮心中犹疑,却不意将她惊醒。
“爷?”她微感惊讶,有些恍惚,“怎么这会子来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看她起身披了件小衣,先忙着倒了杯茶给他。
“没什么。啊,夜时叫丫头泡的碧螺春还温着。爷将就将就吧!”唇边仍是浅笑,却看不出她的心思。
永琮牵了牵嘴角,忽然觉得这世上变得最快的真莫过于人了,还记得从前她的惶恐不安,嗔怒愤恨,那时候不管她想什么都可以在她的脸上一眼就瞧出来,哪怕是她再用心掩饰也是瞒不过人去。可是现在,究竟是谁让她变成了这样子?沉静得不像是那个令他心动了的玉簪。眼前的她也只是一个精心描绘着微笑的面具再以虚伪面具面对他的女人罢了。
“你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如果有一天,她也变得像兰馨一样工于心计,善于掩饰,那么留她在身边又有何用?!
“爷想听我说什么?”婉转浅笑,触到他探究的目光不觉一惊,连笑都涩了起来:“其实,有些事情,爷是不必说的。玉簪明白,只要爷喜欢,奴婢就……”
腕上一痛,她抬头对上永琮阴沉的眸,“什么事情是不必说的?你话里的意思是在怪爷临幸福晋了?!”
“不是!”急叫一声,她看着永琮的眼,然后垂下头,“玉簪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奴婢,蒙爷不弃收做侍婢,已经是玉簪三世修来的福分了。哪里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争宠之心呢?!”
“这是你的心里话?”为什么心口空荡荡的?是失望吗?原来他所要的竟不止是她的甘心付出和不求回报吗?
“真心话?这世上哪有什么真心话呢?”玉簪凄然惨笑,忽觉腕上巨痛,才惊觉又是说错了话。手上巨痛,又被永琮用力摇晃再加上那一声大吼,她只觉得脑子混沌沌地一团乱。不由地脱口叫道:“爷到底要怎样?难道你非要我说我心里头不痛快,嫉妒得快发狂、发疯吗?爷,我只是一个丫头啊!有什么资格去吃醋呢?别说那个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就算是外头的青楼女子,也不****什么事啊!”
“不干你的事?!”永琮沉着声音,有一种让人冷到骨子里的寒意,“什么叫不干你的事?你是我的女人,难道不该为我吃醋为我嫉妒吗?”
“我是爷的女人……”颓然靠在床头上,玉簪痴痴地道:“要吃醋要嫉妒也要两情相悦,互许终身才有那个资格啊!而我和爷算什么呢?就算喜欢爷成了爷的女人,可在爷眼里又算什么?不过是爷身边的一个女人罢了。”痴然凝望,她苦苦一笑,“爷连玉簪的真心都不想要,又何必非要听什么真心话呢?”
“你……喜欢我?”问得生涩,永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问。
“有什么值得奇怪?难道爷不值得人喜欢吗?”
“是啊!堂堂大清的七阿哥,要钱有钱,要势有势,的确是让女人心动。”
“阿哥?爷是阿哥也好,不是阿哥也好,还不都是一个人?提那些个虚的又有什么用?”玉簪自顾自地说着,却没瞧见永琮闪亮的眸,“其实爷不该收玉簪的。做个小丫头,玉簪还可以做做梦;可真的成了爷的人,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爷越对玉簪好,玉簪心里就越是不舒服……玉簪是真的太不知足啦……是不是?”抬头,她看着靠近的永琮笑。
永琮却是铁青着脸,“你不愿意做我的女人?”
“不愿意!”答得快,她忘了去瞧永琮那噬人的眼,“玉簪生得卑贱,打一出生就让人安排了一生。被卖入宫,娘没问过我愿不愿意;派到西苑,也没人问我愿不愿意;转到阿哥府,也没人问我愿不愿意;就算是爷收了玉簪,不也没人问我愿不愿意……可能,投胎做人的时候,阎王爷就忘了我愿不愿意,才弄成今天这般田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