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出香菱对那个写《石头记》的曹先生有多倾慕……几许痴怜,也心疼香菱悲惨的命运。好好的一个女子怎竟嫁了那么个粗俗不堪、满身铜臭的丈夫,又被逼作了八载的细作,以盗取《石头记》的手稿。该是怎样强烈的感情、怎样坚定的决心让她在曹先生逝后不顾生命危险力保《石头记》的手稿,东躲西藏熬过这近一年的光阴?!
“曹先生书里的香菱就是姐姐吧?”玉簪轻声问时却只得到一声含糊的叹息,“既然十一阿哥愿意帮姐姐,为什么不把那个姓胡的书商抓起来?那样这本《石头记》也可以现身人间。”
香菱抬头看她,好像她问了一个蠢问题,“难道妹妹竟不知道这本《石头记》是禁书吗?何况胡大年财大气粗,身后又有高官做靠山,要抓他谈何容易?”
也是,这次出了人命都没把姓胡的扯进去。
“我只盼在此等到纪晓岚纪大学士回来,一切就好办了。”
玉簪皱了皱眉,忽然问:“这《石头记》怎么就是禁书了?我们爷书房里头的那些个书没一本有这《石头记》好看的。”
香菱笑容乍现又归于黯淡,“傻妹妹,世上的书都是教人功名富贵的,我家先生于悼红轩披阅十载,呕心沥血之作,却也叹‘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世间男子,又有几人能专情于一人?情痴一生呢?若让世间女子都活得像这书中人,怕真要那些男人惭愧得不要活了……”
脸色一白,因香菱的话触动了心事。玉簪一时无法回应。是她太过奢求了,爷对她难道还不够好吗?她还想要些什么呢?
起身背对着香菱,恍惚见着花木摇曳间一条熟悉的人影。忙喊了一声:“绿儿!”见那人迟疑了会儿,转过身来,果然是绿儿。玉簪又惊又喜,和香菱说了一声便跑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她自己多心,总觉得近来绿儿总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她,就是见了面也难得和她说上几句话,“绿儿,总算见着你了。”
“姑娘找我?”虽然是笑,却冷淡生疏了许多。
玉簪怔了半晌,强笑着拉住她的手,“不是说咱们还像从前那样称呼的吗?”
低垂的目光落在相握的手上,绿儿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你是主,我是仆,总要有些分寸的。”
“什么主?什么仆?”玉簪摇着头,有些慌乱,“我不觉得咱们和从前有什么区别,我还是玉簪,是那个和你一起生活了八年、亲如手足的秦玉簪啊!”
略显动容,绿儿垂下头,再抬头时已是归于平静。“一样吗?真的还和从前一样吗?不是,咱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至少,我已经不能回头了!”绿儿眨着眼,含笑的眼眸里潋滟出淡淡的水光。
“绿儿!”玉簪追了几步,终是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绿儿远去的背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怎么好端端的姐妹竟会变成这样子?
暮色将晚,天下着蒙蒙细雨。玉簪静静地站在葫芦棚下,忘了时间。暮色下,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这葫芦架上的每一根葛藤,每一只小葫芦她一清二楚。前些日子,爷陪着她赏葫芦时还做了一首诗。她背了好久才记住:“纤尘不到净铜铺,承应清闲一事无。预计冬来藏蝈蝈,墙阴汲水种葫芦。”
她不懂做诗,也常听不懂爷说的究竟是什么。可爷拥着她时那种带笑的低沉的嗓音总是让她心醉不已。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爷对她那样好,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为什么为什么竟是越来越不开心?可能她真的是疯了,竟也想象书中人那样过日子——可是那怎么可能?
“玉簪姑娘,别忘了福晋可是在等你呢!”外头的丫头让雨淋湿了衣裳,忍不住叫起来。让玉簪记起外头还有人,也记起福晋……还在等她。等她?不过是在拿她消遣罢了!其实已经好多次了,她不知道福晋还要玩她多久才肯罢手?难道她都不会厌吗?
门口仇嬷嬷竖起手指,示意她自己进去。玉簪牵起嘴角,不是苦涩不是嘲讽,只有深深的厌倦。
卧室的门是轻掩着的。走近,玉簪记不得自己这是在重复第几次的动作。脸颊贴在泛着冷意的门框上,可以看见艳色如血的鸳鸯帐内……这样就够了吧?她已经看过了。慢慢地转身,手指滑落的同时,门轻晃了一下。
“你是故意叫她来这儿的。”
“谁?”兰馨支起身子看他,眼中染着邪邪的兴奋。
“你的游戏很无聊。”坐起身,永琮回身看她,冰冷的目光足以让她的兴奋尽退。
“是吗?这都怪玉簪那丫头太不会配合了。若她胆子大些闯进来大吵大闹的话,就不会让爷觉得这么无聊了。”甜腻的噪音露着恶意,兰馨装作爱娇地从后环住他的腰,“爷现在要去哪?是要去安慰那个躲在房里哭的丫头还是再去宠幸别的女人?爷别忘了只有兰儿所出才有资格录入玉碟,爷不也是想让兰儿早日诞下皇孙以让皇阿玛开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