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鸦雀无声。转变来得太快,擂台上的局势紧紧牵动着每个人的神经。付青虽然对他充满了信心,心里却是异常的紧张,刹那间已经忘记了呼吸。
长剑去势极快,剑尖在吴虚道身后露了出来,犹如毒蛇的信子,在阳光下闪出光泽。场中两人依然紧紧贴在一起,没有动作。难道吴虚道已经被一剑洞穿,落败身死?
一片寂静中,俞松年沉重的步伐如同沉闷的雷声,缓缓迈到了台前。他的脸色灰白,双目混沌不清,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嘴巴翕动了几次,才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败了!”
声音虽轻,但每个人都听得格外清楚。这已经是俞松年今日第二次说出这话。头一次虽然落败,风度犹存,输得潇洒。这一次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观众们也没有看出败相,他竟然沮丧颓废如此,实在令人费解。
“难道……吴虚道因为仁义救人,却被俞松年一剑刺死,他心中有所不安?”
“武当素来以侠义自居,不行阴险之道,如此错手杀人,确实不该!”
“错手?明明是存心!可怜吴虚道一身武功,丧于小人之手!”
俞松年听到台下议论纷纷,更是羞愧难当,一言不发,就要离去。
“俞兄,你的剑还没有取走!”
嘈杂的议论声倏然而止,已被认定身死的人居然开口说话了。
俞松年身形一顿,涩然道:“这剑,我已经配不上了。”
吴虚道这才转过身来,左手鲜血淋漓,俞松年的佩剑被他握在手中。剑身从他左胁下穿过,贴着肋骨,刺破了衣衫,从背后看去就像身体被一剑洞穿。
吴虚道脸色平和,不起波澜,仿佛并没有经过一场大战。他快步走到俞松年身边,右手握住剑柄,剑刃一阵光华流转,闪亮如初,不沾丝毫血迹,神圣不侵。
“俞兄,此战不过关乎个人,与山门无关。吴某不过一介山人,偶得妙法,有所成就,侥幸胜过一招,还是占了俞兄连番大战精疲力乏的便宜。俞兄师出名门,他日成就不可限量,不可拘泥于一胜一负啊!”
吴虚道言语诚恳,将宝剑递还过去。
“王者之位,吴某不合规矩,不敢妄夺俞兄的机缘。今日一战,胜负难分,他日若有缘相遇,再较高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吴某就此告辞。”
说话间,吴虚道已经飘然下台,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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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
此前惜字如金的浙东闲人居然出言挽留,惊掉了一地下巴。要知道刚才与俞松年的一战也是对方先行挑战,他被迫迎战。此时,他居然要主动邀战?
吴虚道脚下不停,已经走出山庄外。
“吴虚道,我要与你一战。”
声音低沉,但穿透了喧闹嘈杂,直直传到了庄外。
吴虚道在门口停了一会,转身回到庄内。
一个是王者战中未尝败绩,一个是刚刚击败了胜场最多的俞松年。两人之间将要爆发的大战,犹如陨星撞大地,激起了所有人的好奇与期待。
浙东闲人已经在擂台上慢慢踱起了步,乌黑折扇握在手中轻摇,却没有展开扇面。吴虚道左手血迹已无,只是皮肉外翻,尚无暇包扎。
上台之后,两人再无言语交流,遥遥对立,相互打量。吴虚道此时如同睡醒的雄狮,眼中再无慵懒之意,高于常人的魁梧身躯英武昂藏,透出强烈的战意。浙东闲人面无表情,不露内心所想,显得深不可测。
片刻之后,浙东闲人一改常态,不再是原先对战时那样泰然自若、云淡风轻的样子,手执折扇,在台上幻出道道虚影,风一般袭向吴虚道。吴虚道再一次展开脚下身法,却不能如刚才那般轻松。浙东闲人脚下也是极快,如影随形,折扇不离吴虚道周身要穴半尺,对方要是慢得半步,必然全身遭制。
这样一场追逐战,令观众看得极为不爽。除了有数几个武艺超群、目力极佳的高手,出现在常人眼前的是无数道幻影,重叠在一起让人看花了眼。浙东闲人与吴虚道两人在这重影中来来往往,不知所踪。
浙东闲人越追越是骇然,从没有人能逼他使出全力,但即使这样还是追不上对方。两人之间的距离始终是半尺,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像是拿着尺子精确地量出来一样。吴虚道直到现在还没有亮出兵刃,看来很是自信。
心念一动,浙东闲人不再追去,而是以极速反向而行,截住了吴虚道,手中折扇打出,攻敌所必救。吴虚道脚下太快,虽已收势,但仍直直朝折扇撞来。浙东闲人不敢大意,手下连连动作,罩住吴虚道周身大穴。
看不清战斗场景的观众们终于听到了金铁交击的声音,两人正面碰撞了。浙东闲人以为必中之际,吴虚道却不知从哪里抽了一段铁片出来,看样子像是柄长剑,但毫无光泽,连锋刃都没开。来不及细想,铁片与折扇相撞,激出一串火星。折扇也是由精钢所制。
吴虚道铁剑在手,借着剑扇交击之力,飘然退出两丈,立在擂台一角,衣袂飘飘,倒有一副高人模样。浙东闲人也不再追击,立身原地,若有所思。
吴虚道将铁剑插回腰间,运力沉气,双手在空中挥舞起来,似乎沿着同一条轨迹连续划动。如此九遍之后,吴虚道双掌推出,白气冲出六尺,离掌飞去。浙东闲人不明所以,没有硬接,闪到一旁。白气在擂台上轰出一个大洞,烟尘弥漫,整个擂台摇摇欲坠。
浙东闲人见对手亮出这么一手,意在震慑,脸上仍然波澜不惊,一声清啸,左掌右扇,飞身攻向吴虚道。吴虚道抽出长剑,一阵格挡,出剑角度刁钻无比,毫无章法可循。浙东闲人手中折扇当作判官笔来用,刺、挥之间不忘偷袭穴道,对手若是被沾到一丝,就再难脱身。
付青在台下默默计数,一百招早过,吴非奈何不了此人,还敢胡吹大气要力战两人。场中其他人却看得目瞪口呆,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昆仑派记名弟子,先是击败了大会青年王者俞松年,现在又与另一个王者打得不可开交,胜负难分。
台上的吴虚道心中烦躁,对手如此难对付,自己又不能使出绝招,连内功都要改头换面才敢使出,怕被人看出华山派的出身。乾天剑若是一出,必将引起争夺,自身难保。胡思乱想间,乌黑的折扇已经近在咫尺。浙东闲人占得先机,便紧追不放,再有两寸距离,折扇就要得手。
吴虚道脚下速度与浙东闲人一般无二,两人又遛起了圈子。浙东闲人不想再拖,看准时间,铁扇掷出,击中了吴虚道的左肩井穴,折扇掉落之际,又飞身将之抄于手中。这一连串动作,在转瞬之间完成,毫不拖泥带水。吴虚道左臂下垂,已经失去了知觉。浙东闲人见状不动声色,继续伺机偷袭。
吴虚道似是看穿了浙东闲人的计划,脚下加速,将他甩了开去。速度较量,吴虚道更胜一筹。赢得些许空隙,吴虚道自解穴道,左臂活动如初,浙东闲人先前一番动作变成徒劳,反而使其心生警惕,再难得手。
折扇尚未打开,吴虚道不敢大意,刚才俞松年就是输在这一招下,饮恨败北。浙东闲人看来并不着急,还在等候时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吴虚道不想再等,主动出击。
铁剑划破空气,风声呜呜作响,毫无花巧的一剑,斜斜刺向浙东闲人肩头。浙东闲人沉身避过,精钢扇横击剑身,发出一声闷响。两人忘我地缠斗起来,兵刃接连相撞,火花四溅。
吴虚道在等一个时机,浙东闲人同样在等那个时机。只是两人隐藏地极好,都未表现出来。
又是一束阳光直射,落到擂台之上。浙东闲人身形急转,幻成道道虚影,准备发出至强一击。吴虚道则早已闭上了双眼,用心感受周围的情况,类似的情形在石室中上演了太多次。
擂台上又是一阵白光大作,看客们紧紧闭上了双眼。
白光散去,吴虚道不见踪影。浙东闲人的折扇已经打开,落在了地上,双手手腕都有鲜血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