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松年站住不动了,脚下不丁不八,手中剑斜斜架在身前。
浙东闲人也停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折扇没有打开,长约一尺,通体乌黑。午后阳光十分辣人眼,从天际直直射下,在折扇上照出一星半点的光泽。
剑影一闪,场中发出铿锵之声。俞松年和浙东闲人错身而过,交换了位置。俞松年手中剑不住晃动,浙东闲人的折扇依旧没有打开,乌黑如故。
又是一阵对峙。左首擂台和中间擂台已经不再交手,所有人都停下来观看两人交战。
浙东闲人脚下先动,每一步迈出都有一丈,而他似是悠悠踱步,不紧不慢。俞松年脸色大变,身子滴溜溜急转,寻找着对手的方位。
又是铿锵一声,剑扇交击,如一记重锤落在大地,震在台下人的心头。铿锵之后复铿锵,两人缠斗在一起,一人执剑,一人挥扇。明明快如疾风、厉如骤雨,却又仿佛慢慢悠悠、闲庭信步。
突然,擂台之上恍如天降闪电,光芒大作,刺得全场观众闭上了双眼。白光散去,擂台上两人已经分开。浙东闲人手中折扇依旧合拢,俞松年左袖被齐肘切去一截,手臂上露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我败了。多谢仁兄手下留情。如此智勇双全,松年佩服之至,心服口服。”
俞松年自承落败,令人讶然。浙东闲人也不言语,只拱了拱手,又在擂台上踱起步来。
“这两人与你相比,孰强孰弱?”
付青看得兴奋,想要杀杀吴非锐气。
“这很难说,”吴非停顿了一下,“恐怕一百招内无法同时解决掉两人。”
付青刚咧开嘴,还没扬起嘴角,就又闭上了。心中道,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除了那个姓杨的。
吴非这话说得极轻,连身边的其他观众都没听清。俞松年却向这里看来,目光湛湛有神,有如感应到了什么。
————————
“未时已过!王者战就此结束!最终胜场最多的三名选手分别是武当派的俞松年,浙东闲人……呃……,灵蛇岛的木叶!恭喜三位成为当今武林青年一代中的王者!几位青年才俊还请在鄙庄盘桓数日,柳教主不日就会莅临本庄,到时三位各取机缘。花某甚是艳羡!感谢各位江湖同道参与捧场,本次大会的成功召开离不开各位的鼎力支持,花某再次谢过!最后,祝各位武功大进、事业有成、合家幸福!”
花中作完一番闭幕致辞,就要走进内院。但擂台上响起俞松年的声音,将他的脚步生生止住,拉了回来。
“台下那位高个仁兄,请上来切磋一番。若是俞某输了,愿让出王者之位。”
俞松年的话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虽然平淡如水,却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一片沸腾,纷纷寻找那位“高个仁兄”。
“仁兄莫走,俞某天生好武,只想讨教一番,别无他意。还请不要走出这扇门。”
众人都往大门看去,一条高大身影一只脚已经跨在空中,就要迈出门槛。
“拦住他,别让他走!”
“打一场!”
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群好事者作起哄来。
“小人只是一介挑夫,刚好路过山庄,见有热闹可看,这才溜了进来。如果打扰了大爷们的雅兴,还请原谅。小人实在听不懂大爷们在说什么,难道小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要被关到牢里么?还请恕罪啊!”
人群中一片哗然,俞松年看中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付青躲在人群中,笑得前仰后合。这祸害方才还在吹牛,现在又装作这副模样,实在无耻至极。叫你长得这么高,活该!
俞松年一愣,也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爷想要教训小人,小人上来受罚就是了。罚完之后可要放小人回家!小人上有八十老祖,下有八岁小弟,父母早亡,全家就靠我一人赚点辛苦钱养活……”
那高个子居然自己走了回来,到了擂台之下。围观众人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让他上去。
俞松年本来意气风发,言语得体,现在直如乡下小子,脸上一片惶然,不知如何应答。
对面那人却继续说道:“还请大爷责罚小人。”
对方自称是挑夫,俞松年自诩名门大派的弟子,平日间行事必以君子自居,这时候怎么下得去手,神色中透出犹豫。
不料对方哈哈大笑,抱拳道:“跟俞兄开了个小小玩笑,还请见谅。俞兄果然是正人君子,不愿欺凌弱小。在下昆仑派记名弟子吴虚道,幸会幸会!”
俞松年脸上闪过一丝恼色,正容道:“武当弟子俞松年,还请赐教。”
“小弟只会两手三脚猫功夫,还请俞兄手下留情!”
俞松年有了前车之鉴,只当他口中都是胡说八道,双手抱拳一拱,已经抽出长剑,竟把他当作了平生劲敌。
吴虚道收起嬉笑神色,懒懒散散地站在擂台一角,没有摆出任何架势。
观众们没看懂这人究竟什么意思,俞松年也是如坠云里雾中,不知道对方在搞什么名堂。刚才浙东闲人脚步间暗藏杀机,现在这人却毫不设防,不知在作何打算。难道真是自己看走了眼,不过是个三流货色?
摒去脑中杂念,俞松年挺剑向前,幻出朵朵剑花,一招开门见山刺向对手。寒星点点,对面那人竟然一动不动,依然懒散地站着,面对眼前的森然寒光露出恐惧之色。俞松年心怀不忍,长剑略微上撩,刺向心口的一剑转而刺向肩头。
“噗”的一声,长剑刺中实物。台下却没有响起掌声喝彩,而是阵阵叹息。俞松年心生不详,定睛看去,哪里还有吴虚道的身影,长剑已深shen插入木台柱中,不由心头大骇。来不及拔剑,俞松年脚扎马步,身形急转,手上打出武当绵掌,奋力推出。这招打到一半,俞松年已然后悔,对手根本就没有趁机进攻,而是好整以暇,在另一个角落里伸着懒腰。
一众看客起哄的有,讶然的有,叹息的有,俞松年满脸羞红,失去了镇定神色。长剑缓缓抽出,对策却没有着落,俞松年不禁恼恨自己的冲动。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使出浑身解数,把整套武当剑法使将出来,步步为营,不敢再心存轻视。
无物无我、道法自然、神游太虚,武当剑法名不虚传,俞松年几记绝招打出,再次博得阵阵叫好。吴虚道脸上依然一副懒散样子,脚底下却不马虎,屡屡于毫厘之间躲开杀招,化险为夷。他神出鬼没的身影更是引来声声惊呼。
付青已经看得快睡着了,毫无悬念的一战,没想到刚才还威风八面的武当弟子这么不经打。眼睛快要合上了,耳边却传来急促的呼吸声,转头一看,不远处有两人正在瑟瑟发抖,酷暑之下牙齿战战作响。细细打量下,看服饰当是华山派弟子,看年纪还有可能是吴非昔日同门。看着较为年长那人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旁边一人使劲点头。付青费了老大劲才听清那人在说“又……又是这种身法,难……难道是他,要是……被他认出,那该如何是好……”。付青听得云里雾里,再要听时,声音却不见了。再一看,那两人也不见了踪影。
台上战斗还在继续。只是俞松年剑法虽然好看精妙,但一剑也没碰着对手衣衫,就是事先演练了千百遍,也不过是如此巧法。再美的剑法,使出来过五六遍,观众也不想再看了。俞松年眼睁睁地看着吴虚道在自己剑下懒洋洋地闪过,对这个对手根本无可奈何。更可恨的是对手只是闪避,并不进攻,不想结束这场战斗。
俞松年一咬牙,竟然使出天地同寿,长剑朝自己腹部刺去。吴虚道见玩得太过火,急忙过去抢救。却不想长剑从俞松年腰际擦过,刺向追到身后的吴虚道。吴虚道此时身在半空,脚下虚浮,这一剑看来避无可避,要在他身上刺出个透明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