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震惊于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快到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姜念念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凌波微步会突然失灵,灰头土脸地从水里爬了起来,在杜菲的嘲笑声中索性蹚着水走了过来。
我看她一时不语,心想她一定很难过,虽然我俩常常难容于对方,但是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在眼前。于是我翻出了纸巾递给她,一边安慰她:“别难过,回去之后闭关修炼一下,下次就不会出错了。”
她幽怨地看我一眼,眼睛里不知道是泪还是水,但我猜想多半是水,因为像她这么彪悍的女子,我是没有见过她落泪的,如果非要说她落泪,那简直就是侮辱她。
姜念念从身上卸下背包,翻了半天翻出一条干毛巾,独自走到岸边,对着溪水擦起脸来。四周一时竟诡异地安静,也许大家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擦完脸,她索性坐在地上脱下鞋袜,环视了我们一下,突然就把鞋袜递给我,我一愣,她幽幽地说:“我知道,在这里就数你最心疼我,为了我们的基情,麻烦你想办法把它弄干吧。”
我失控地惊叫:“姜念念,基友可不是这么用的!”
她立即又低垂下头去,黯然神伤的模样让我自责起来。
就在这时李哥卸下背上的登山包,在里面认真地翻找了起来,片刻,他一边说我们年轻人没有野外生存经验,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包卫生巾。
我大惊失色道:“李哥,你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
李哥白我一眼,嘴角挂起嗔笑,他抽出两片加长夜用型的递给姜念念。
姜念念尴尬一笑,说:“谢谢李哥,但是我还有好几天呢,你还是给西屿吧。”
李哥又翻了个白眼,一本正经地说:“你们不知道了吧,特警部队在模拟军演的时候鞋子里都会垫上这个,吸水性好,我是让你垫到鞋子里去。”
姜念念顿时感激得热泪盈眶:“李大哥你真是好人,要不是聂晟先入为主,我真想以身相许了。啊呀,你看我的鞋也没有这么大啊,这个……太长了。”
“见好就收吧你。”我瞪了姜念念一眼,夺过她手里的卫生巾,三下五除二地撕掉一半,再递给她,“说你胸大无脑吧,这样不就好了?”
姜念念看着我,微微俯下身,柔声说:“是是是,还是相公聪明。”
我打了个冷战,赶紧背上包噌噌噌地一路往前跑去。
随着攀登时间的加长,我抬腕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了,难怪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山势越来越陡峭,日头火辣,幸好山中树木茂盛,树叶遮去了大半的光线,我将脱下的外套系在腰间,偶尔停下来撑着腿休息下。
聂晟看我一眼,对大家说:“要不就在这里休息休息,吃点儿东西吧?”
他的提议甚好,我立马瘫坐在地上,取出包里的水和压缩饼干,大口地吃起来。
每个人都拿出自己的东西,我赫然发现李哥和聂晟的矿泉水瓶子里水的颜色不是透明的而是麦色的,我好奇地去夺聂晟的瓶子,他轻巧地避开。
“给我看看,你的什么水啊?”我不依不饶。
聂晟不理我,自顾自地打开瓶盖喝了一口。李哥笑着说:“你们女生不能喝的好东西。”
姜念念眼尖,一边鄙视我一边说:“这都不知道,啤酒啊。”
我张大了嘴,真是会享受啊。
我爬起来再次去夺聂晟的瓶子:“我也要喝。”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你没喝过酒,要是喝醉了谁背你?”
“你太不相信我的酒量了,你看老爸酒量那么好,我是他女儿,肯定得到真传了,哪儿那么容易醉?”我耍着赖,说着歪理。
聂晟依旧不理我,见我难缠,索性自己也不喝了,收起瓶子放进登山包里,从我手中拿过水,仰头喝了起来。
我们到达山顶那座凉亭的时候是下午六点整,夏天白日长,六点的时候天还亮着,只是没有了毒辣的日头,加上山顶风大,竟觉得凉了下来。
我们打算在山顶吃晚餐,但我们随身带的那些小点心,实在不足以慰藉我的胃。我心想如果能在山上弄点儿野味,然后来个烧烤,再喝点小酒,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但是这只能是想想,因为我们没有办法去弄什么野味。也说不定野味弄不到,我们反而成了某些动物的野味。
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再次和聂晟商量:“好哥哥,你的酒借我喝点呗,你看天都黑了,我们也不用干什么了,喝完我就可以呼呼大睡了,多么惬意啊。”
他想了想,似乎是觉得没有拒绝我的理由。于是他又从包里拿出一瓶啤酒,当然,也是矿泉水瓶子装的,我知道,那是为了减少重量。
晚饭越吃越冷,天色越来越暗,我把腰间的外套穿了起来,喝完了一瓶啤酒,肚子胀得难受,我想我该去放掉点。
李哥和聂晟也喝得差不多了,两个人耷拉着脑袋,杜菲靠坐在聂晟的身边,时不时地问一句:“头晕吗?”
聂晟摇头。
姜念念忽然福至心灵,拉着李哥划拳。我看着各怀心事的每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小解。
好在凉亭的左右都是比较平坦的山路,我一边顺着这条小路走得无比欢畅,一边又想起鲁迅的一句话:“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于是我就屁颠屁颠地走我脚下的路,不知道走了多远,反正路越走越窄,我留意到小路的一侧有一棵大树,我打算躲到大树后面方便,过去前我又警惕地回头看了看凉亭,确定没有被人跟踪,才从容地去脱裤子。
悲剧的是,我的手刚碰到腰间,脚下一个不稳,顺着另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就滑了下去,我一边本能地大叫出声,一边感叹,我果然没有得到老爸的真传,因为我滑下来的时候分明觉得头晕得厉害。
这也同时说明一个道理,我们不能存坏心眼,在来之前我还笑姜念念,怕她吃得多摔下山,结果她还好端端地在凉亭里和李哥划拳,而摔下山的却是我自己。
一路顺着小道以加速度的姿态往下滑,虽然穿了外套,但是我的后背还是火辣辣地疼。我想捞点什么抓在手上,但是刚伸出手抓到的东西不是轻易被折断,就是把我的手勒得钻心地疼,我索性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滑下去,我心想,滑吧滑吧,总要滑到山脚的。
在我闭着眼睛的时候我好像听到聂晟在叫我,我想回头看看他是不是追下来了,但碍于速度太快,我连头都回不了。
我整个人就呈人肉滑梯的姿势一路向下。
不知道是不是我下滑的时间太久了,我抬头看天,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并没有想象的朗月疏星,而是突然降下了一阵大雨,浇在我头上、脸上、身上。
这个时候我才感到害怕,不知道会不会滑到河里淹死,也不知道会不会滑到某种动物的洞穴里被当成美味的晚餐。
山峦如巨兽一般横亘在眼前,我如同它的囊中之物,怎么也逃不出去,身体两侧的树木像沉默的魅影,它们在风中招摇,像看笑话一般发出狂笑。疾风从耳畔呼啸而过,鬼哭狼嚎般,雨滴被狂风吹斜,噼里啪啦地砸在身上生疼。
我紧咬牙关,由于颠簸,嘴唇舌头都被咬破,有血渗出来,掺着雨水一同咽进肚子里,我只能祈祷,希望雨停了一切都会好。
可深山里的一场雨长得足够发生太多事,我就这么势如破竹地一直往下滑,直到旁边出现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块以及一截羸弱的干枯树杈。我先是被石块绊住,下滑的速度一下子减慢,然后试着用手去摸两边的树枝,我心中忐忑地想,会不会伸出手去就摸到蛇啊虫啊什么的,以至于这种惊恐都让我产生了幻觉,我总觉得聂晟在喊我,一遍又一遍。
可是这漆黑的夜里,他又怎么可能跟着我跳下来,一起生死不明呢?
幸运的是,我抓住的是一根枯树枝,我借着石块的力稳住身形,拉着树枝往上挪了挪,摸索着在一旁坐下,我懊恼地想,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屁股还没坐热呢,又下来了。
我甩了甩头,仍是有些晕晕的,刚掉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太突然了,下坠的速度快得让我忘记了害怕,现在停了下来,才发现周围这么黑,有各种奇怪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后背也传来火辣辣的疼,心不住地颤抖起来。小心地松了手,环抱住双膝,竟情不自禁地哭起来。
这一刻我才发现,不管平时我活得多铜墙铁壁,我的骨子里始终是小女生心性。我很期待聂晟真的来救我,又害怕他看到我这副狼狈模样-我在他面前那么骄傲。
但我真的,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