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紫竹见他先时害怕的要命,现在却没事人般吃得甚欢,笑道:“如果你每顿都吃得似这般多,等这蛇吃完,那我们几天过后就只能吃其他四圣了!”文和奇道:“山谷这么大,难道蛇不够多么?其他四圣是什么东西?”“其他四圣是蜈蚣、蝎子、蟾蜍、蜘蛛,乃我们五毒教内的叫法,外人叫做五毒。我们今日捉的蛇虫是另外的一圣。今日我用龙涎香吸引来的蛇都不太大,想必此间的主人在此常捉,这些只是当初剩下的小蛇存活至此。”文和听她说四圣是自己以前所见的毒虫,几欲作呕,又道:“你怎知此间主人也会捉蛇呢?”何紫竹道:“我一进此间山洞,看到这许多坛坛罐罐,就有了这个念头,等到看到壁上的那个画像,又信了几分,等看到招来的蛇中无一大蛇,则完全确定我的猜测属实。你把那幅画取下来我看。”
文和个子尚小,于是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堆在壁下,方才把画摘下,突然咦了一声,原来画后的洞壁上挖有一碗口大小的洞,口堵有石块,不细看得话与洞壁难以区别开来。文和将洞口的石块撤出,手往里一探,摸出一个油纸包来。文和将画像和油纸包一同拿到火堆前,先将画像放在一边,将油纸剥开,里面赫然是一本发黄的旧书,封面由四个秀气的楷书写就的字:《毒术指要》。文和看书名已明白这是讲如何用毒的书,遂递给观看的何紫竹道:“这是你求之不得的教材罢?”何紫竹早就瞧的明白,接过翻看。
翻开首页,即是提要:夫医者,易也;毒者,药也;人以德行分良善,药则不可以性论好毒。良药可杀人,毒药亦可医,善恶之间,在乎一心。余王氏难姑,本与师哥胡兄研习药理于蝶谷,奈何天性争强,欲以毒药胜其医理,恨恨出谷研毒二十余载,今日观之,实为虚度。然本前意,经年累得不忍卒弃,故撰要旨于此,留待有缘,用之救伤、警害方不违余本意…
洞中二人自不知此间前辈是谁,《毒术指要》的作者正是蝶谷毒仙王难姑。王难姑与师哥胡青牛医毒较技,后来离谷出走,来到此间安身,精研毒技,又四处搜罗奇门毒药,以求一败师哥。二十年下来,难姑毒术大成,故写下两本书,一为《毒物大全》,另一本就是这《毒术指要》。大全一书主要所写为所搜罗毒物的产地、特征、药性等,近于医学本草,指要一书则主要记载毒药的炼制和使用方法,才不失毒术本意。因张无忌之故,二人和好,难姑不敢带《毒术指要》一书去见胡青牛,藏于洞壁,只带《毒物大全》与师哥一同出逃,不想仍被金花婆婆所杀。
何紫竹看罢心中亦有所动,回首自己以前用毒无算,杀人无数,实在是于心有愧。再往后看,则是具体讲毒药的分类、用毒的法门及防治办法。书中将毒药分为四类,一为草木之毒,二为虫豸之毒,三为丹石之毒,四为水族之毒。何紫竹看到这里不禁心中一动,自己身中神砂之毒,必在三类或四类之间,如有解法可谓妙极。打起精神将全书看完,才发现此书果真是包罗甚广,自己教中的毒术不过是虫豸之毒的大成罢了,其他各类毒源与毒质互异,炼制方法也差别甚大。遂对王难姑拜服不已,方知天下之大,奇人辈出。翻至蛊毒一页,注曰:“苗疆不传之秘,难得其法。”何紫竹暗自得意,还好有这王难姑不知道的毒术。
海沙帮神砂之毒,是记录于水族之毒大类内,曰:东海有鱼名鲀,尾似扇,肚如鹰腹,生须如角,体杂黄斑,血剧毒,为牵机药性,海沙帮以其血涂砂,风干即成,破皮即中,遇之慎之慎之。至于解法则无,只是说水族之毒千奇百怪,比陆上虫豸之毒多甚,作者没有足够时间研习水族毒性,当以阴阳生克理论来指导寻找其解药。
何紫竹看罢不由得叹道:“看来本姑娘是逃这一劫不过,上天极是公平,本姑娘在之前毒人无数,今日死在不熟悉的水族之毒上,实在是报应不爽。”文和听罢也是暗暗叫苦,心道你可万万不能死,你一死我身上的解药朝谁要去?文和复又要过此书,要看一看里面究竟讲了什么东西,竟然使得五毒教主束手无策。一观之下,当即明白少姑娘叹气的原因,遂安慰道:“姑娘所中的毒书上并未说无解,是这位前辈没有时间研习,我们不妨一同去东海,找到鲀鱼研究一番,定可找到解药。”
此时何紫竹早已固执的认为是自己的大限将到,临死前还是要见那个负心汉一面才能闭目。于是道:“此毒于我虽是致命,可也不是现时发作,我有服本教通用克毒的药物,将鲀鱼之毒压制在肝胆之中,估计尚能维持几个月的性命。我们还是要北上去北平,找到那姓蓝的才好。”
文和听到还是要北上,心中不禁着急,几乎要将骗她蓝先生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可终究怕何紫竹恼羞成怒,不给自己解药,那就麻烦之至。两人在谷内静养三天,文和对她悉心照料,第四天方才启程,此时何紫竹已经可下地走动一番。那匹白马仍在谷中,文和寻来,二人同乘一骑出谷而去。
贡使坐船被劫,天下震动,海捕文书快马发至各地,画影捉拿张仁、武田、何紫竹等人,二人怕徒惹是非,不敢走大路,信马北行,何紫竹顺途采摘了些药材,制成抗毒药物服下,精神方才好些。行了月余,及至到了北平境内,二人仍不敢到店铺入住,一为宫内人口,一为岛外隐居十几年的人士,自不会有什么户籍证明和通关路条。
北平城为前元大都,黄庭所在,气象上甚至还稍胜应天。二人在城中逡巡良久,找了一户人家住下,自称是母子来京,欲寻从军之夫。主人乃一信佛老者,深信不疑,并告知二人,一个半月前,傅友德的大军来到北平,归至燕王朱棣的麾下,已经在一个月前起兵北征漠北了。文和听罢心中一宽,暗道可不必被当面拆穿谎言了,何紫竹却长叹一声,不禁觉得自己实在是与蓝天化有缘无份,自己临死前都不能见他一面,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文和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见少姑娘伤心欲绝,憔悴万分,不日便死,心中一热,便把当初为了脱身,不惜行骗于她的真相全部托出。何紫竹听罢大怒,扬手便要打,忽然想到自己身中奇毒,不久于人世,再于现在世间做任何事都无甚意义,放手道:“你本与我毫无恩怨,我把你当做药囊,至今也有一毒未解,你当时骗我也是形式所迫。我过去毒死人甚多,有一些埋在岛上地花草下,对我无良行径的惩罚,今日我有此报,想是上天看不过去,我不怪你。你在谷中又救我一次,一路上又照顾我多天,可十分谢谢你了。”何紫竹从身上摸出一丸丹药,递与文和道:“这便是你身上藕断丝连之毒的解药伏犀黄胆丸,服下它就可没事了。你自走罢,我要独回苗疆,能在临死前见到我那小女儿也就知足了。”
文和未想到吐露实情反得到解药,真是好心好报,再三劝何紫竹留在城中想法治伤为上,可何紫竹心意已决,终未听劝。临行前,何紫竹把《毒术指要》交给文和,嘱托他务必要按前辈所说,万万不可轻用,也不要吐露给他人。以免徒招祸端。当日二人洒泪而别。
文和服了解药,身心俱爽,可自己实在不知如何一人回到江南,与师傅和颜叔叔相聚。几日下来,信步来到城中游荡,那日不知不觉便走到一处所在,正是元皇宫旧址。元皇宫虽遭战火,主殿损失半数以上,可毕竟是天子居所,剩下的殿屋足够傲视全城。燕王朱棣封藩北平后,辟了元宫一隅,稍加整饬,做了自己的府邸。
文和来到府邸之前,见匾额上书“燕王府”三字,心中不由得一动。正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有想起来的时候,忽然府门吧嗒一声打开,自里面走出十几个人来。中间两个少年俱是蟒袍冠带,一脸膛稍红,另一个为白脸,年纪都与自己相仿,后面一三十多岁的卫士正对后面的二人道:“老王,你赶紧骑马先到前面布置停当,二位公子随后就到。老陆,你赶紧点一下带的物品可够,等两位公子比试下来东西不够用可唯你是问。”老王老陆都答应一声。
文和听得这个侍卫说话声音很是耳熟,定睛观瞧,竟是云南时候看押自己的王旗官!文和没料到居然在这等田地还能遇到熟人,兴奋得叫道:“王旗官王叔叔救我!”众人听到叫声都向文和看来,那白脸公子对王旗官道:“可是在叫你?你去问个清楚。”
王旗官上前几步,仔细端详文和,猛地认出道:“原来是你这个小子,你怎得会在北平?不是押去了应天么?”回头对二位公子道:“回二位公子,这个小孩是我在云南时候看押过的俘虏,本是去了应天,却不知怎么来到咱北平。”两位公子均感奇怪,上前打量文和一番,白脸公子仍对老王道:“先把他带到府中安置,等我们比试回来再审问不迟。”王旗官吩咐一家丁将他带入府中,匆忙与众人拥簇二位公子向城外驰去。
那老家丁叫何进,将文和安置在一间小屋,又给他拿来一些食物充饥。文和从何进口中了解到,两位公子为燕王世子,红脸者为弟弟朱高烯,白脸者为长是大公子朱高炽。二人都是争强好胜之人,同习武艺,时常比试切磋,今日便是到城外射猎,看谁打得猎物多便胜。至于王旗官,则是张温张翼两兄弟听说王府少个亲军头领,将自己的贴身之人送与王爷的,进府时间亦不长。
傍晚时分,听得院中吵闹,听声音是两位世子打猎回府。不一刻王旗官便来带文和前去回话。来到一间大厅中,两位世子正坐于圆桌之后品茶,衣服尚未换过来。弟弟朱高烯怒容满面,而哥哥朱高炽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用问今日比试定是哥哥胜了。“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来到北平?”文和尚未回答,外面走廊上脚步声起,从大门走进几位丽妆女人。
两位世子急忙离座来到为首的宫装女人面前施礼道:“孩儿参见母亲!”文和学过宫中礼节,知道是燕王王妃到了,也连忙施礼。燕王妃为徐达长女,知书达理,实在是大家风范。王妃手抚二儿肩膀道:“可算回来啦,今日我儿可没有受伤吧。哎呀,看你们的身上脏的,赶快到后面沐浴更衣!以后可要少动些刀枪。”朱高炽手指文和道:“孩儿想先把这人的底细问清楚再去,这人可能前来投靠王旗官。”朱高烯道:“今早他在府门前游荡,不知有何图谋。”“啊?”王妃一转身才看见文和在躬身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