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有勇气的人,总是利用强制性的孤立办法来迫使自己完成非常重要的工作。正是在孤立的状况中,人们追求精神完美的激情才能更好地守护自己。往往只有当一个人处于精力极为集中的孤立状态时,他们的心灵才会与自我进行对话。但是,一个人能否在孤立状态中有所收获,主要取决于个人的性情、所接受的训练和品格。对于一个气度恢弘的人来说,孤立状况会使他纯洁的心灵更为纯洁,而对于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来说,孤立状况只会使他冷酷的心灵更加冷酷无情。因为,孤立状态不但能成为崇高精神的守护神,而且也能给那些气量狭小的人带来巨大的精神折磨。
在监狱里,波伊休写出了《哲学的安慰》,同样是在监狱里,格劳秀斯写成了《评圣徒马太》。布坎南被关在一所葡萄牙修道院的单人牢房时,创造出了悦耳动听的《赞美诗片断》。康帕内拉是一位具有爱国心的意大利修道士,由于他被怀疑犯有叛逆罪,被监禁在那不勒斯的地牢里,长达27年。在这期间,他被剥夺了享受阳光的权利,但是他却寻求了更高层次的光明,他利用在地牢里长足的“休闲时间”创作了《太阳城》,后来,这本书一再重印并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在国外出版。罗利在塔楼上被关押了13年,在此期间,他写成了《世界历史》。路德被关押在瓦特堡城堡时,他坚持翻译《圣经》,并写出了在德国广为流传的战略策略。
班扬之所以写出了被麦考莱称为“世界上最优秀的寓言”的作品,或许要归因于他漫长的监狱生活。约翰·班扬被关押在贝德福德监狱长达12年,在身陷囹圄期间,他被逼无奈地只能通过冥思苦想来发泄自己的激情,于是他写成了《天路历程》、《天恩无处不在》和《圣战》。然而事实上,在班扬获得了行动自由之后,他的写作生涯也就最终结束了。
有一次,一位贵格会教徒来拜访班扬,并且给他带来了“上帝的口信”。当班扬得知这位教徒为了找到自己,遍访了英国半数的监狱,于是,班扬回答道:“上帝知道我已经在贝德福德监狱度过了整整7个春秋,因此,如果你真是上帝派来的,那么你找我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在班扬生活的那个时代,任何一个政党都有权利将异己分子送进监狱。班扬是在查尔斯二世统治时期,被关进监狱的,但是,在查尔斯一世统治时期,像班扬这样杰出的囚犯,难以用数字来衡量。这其中,便有我们前面提到过的约翰·艾略特勋爵、汉普登、普林。普林不仅被戴上颈手枷示众,而且被割掉了耳朵。普林先后被关押于伦敦塔、蒙特奥格尔、邓斯特尔城堡、唐顿城堡和佩顿尼斯城堡。后来,普林因满怀激情地为复辟王朝辩护,而被查尔斯二世任命为档案记录员。有人统计,普林从成年到去世这段时期,他每天创作、汇编和出版的著作不计其数,可谓是当时最为多产的“狱中作家”。而且,普林的著作非常有价值,他的著作总是被人盗用,然后获取丰厚的暴利。埃利奥特在伦敦塔受到了严格的监控,但是他却创作出了《人类的君主政体》的巨著。诗人乔治·威瑟尔,是查尔斯一世时期的囚犯,在他被关押在马夏尔西监狱时期,写出了著名的《对国王的讽刺》。并且在复辟时期,他再一次被关入新兴门监狱,尔后又被转入伦敦塔,他却笔耕不辍,创作了许多有价值的作品。
共和政体时期,也关押了一些著作颇丰的作家。威廉·达文兰德勋爵因其对君主的忠诚,曾一度被关押在考斯城堡,然而,他却在狱中写成了脍炙人口的诗篇《龚迪伯特》。后来,在弥尔顿的周旋下,达文兰德才得以保全性命。达文兰德在有生之年,便还清了弥尔顿的人情债,即在查尔斯得以再次掌权时,他也拼死救出了弥尔顿。保王党成员、诗人洛夫莱斯,被光头党人关进了监狱,在交纳了数目巨大的保释金后,他才得以从牢房中释放出来。尽管洛夫莱斯为了斯图亚特王朝历尽了苦难和丧失了一切,但是在王朝复辟时期,他却完全被人遗忘了,最后在极度的贫困中死去。
除了威瑟尔和班扬以外,查尔斯二世还关押了巴克斯特、哈灵顿、潘恩等人。这些被关在狱中的人,无一例外地都以写作来聊以自慰。在高等法院的监狱里,巴克斯特完成了他的名作《生活与时代》的部分手稿。潘恩在被关押在伦敦塔时期,创作了《没有荆棘就没有王冠》。在女王安娜统治时期,马修·普赖尔因被人捏造叛逆罪而被监禁了两年,在这期间,他写出了《阿尔玛和灵魂的进步》。
笛福曾经三次被戴上颈手枷示众,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狱中度过的。在狱中,他创作了《鲁滨孙漂流记》和其他许多有名的政治性小册子。除此之外,他还写了《被颈手枷者的赞美诗》,修改并出版了许多大部头著作。与此同时,他还推出了《观察》杂志,为杂志领域的开辟作出了先驱性的贡献。此后,在《观察》的引领下,先后涌现了《闲谈》、《向导》和《探索》等等杂志。笛福在从事其他各种著述的同时,一个人写成了102期的《观察》杂志,总共有四开本九大卷。斯莫利特因诽谤罪被捕入狱后,在狱中他创作了《兰斯洛特·格列威斯勋爵》。詹姆斯·蒙哥马利被关押在约克城堡时,创作了第一本诗集。立宪主义者托马斯·库珀,在被关押在斯达福德监狱时,创作了《自杀者的炼狱》。
我们在上面提到的这些人,都曾遭到了法律的惩罚,在平常人看来,他们似乎是生活中的失败者,至少也是一时的失败者,然而,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失败者,而是绝对意义上的成功者。许多表面看来在生活中已经完全失败的人,却往往比那些从未受到过任何困难的人,在人类史上留下了更为强有力的更深远的影响。一个人的品格,并不取决于他的努力在当时是获得了成功还是招致了失败。一个殉道者为坚持真理而遭受了苦难,如果通过他的牺牲获得了光彩,那么,他就绝不是一个失败者。
在《罗伯逊的生平与书信》中,记载道:“几年前,我从报纸上读到了一句这样的话,即天堂是为那些在尘世中遭到失败的人创造的。当时,这句思想意境极为丰富的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句话以基督教教义说明了,那些表面上失败的人其实并非真正的失败者。同时,这种意境也是我长期苦苦寻求而不得的人生取向。因此,那些为了自己的事业倒在血泊中的爱国者,也许能够因此而加快胜利的到来。那些伟大运动的先驱们,往往为后来者杀开了一条血路,同时,后来者会跨过他们的尸体走向胜利。正义事业的胜利或许姗姗来迟,但是,一旦它们真的来临,不仅要归功于那些取得最终胜利的后来者,而且还要归功于那些率先作出了努力而招致了失败的人。”
正如优秀人物的生活能给人们树立榜样一样,那些作出伟大牺牲的人也给人们作出了榜样。一个伟大的举动,不会因为实施者生命的终结而消失,它将在后继者们接下来的行动中继续生存和成长,也将永远存活在人们的记忆中。我们或许可以这样说,就是对于一些伟人,只有当他们的生命终结的时候,他们才开始真正诞生。
那些为了宗教事业、科学事业和追求真理而饱经苦难的人们,会受到人类的极度尊敬和崇拜,虽然他们的生命已经死亡,但是他们追求的真理将永垂千古、永葆青春。他们似乎已经失败,但是他们最终取得了胜利。他们或许被关进了监狱,但是监狱的城墙禁闭不了他们的思想,并且他们已经使得迫害者的权力落空。洛夫莱斯曾在狱中写道:“石墙构不成监狱,铁栅围不成牢笼。无罪的心自在安宁,此处僻静正好修行。”在1848年,有位作家在《大众政治学》写道:“并不是所有那些似乎失败的人都已真正失败,也并不是所有那些失败者的工作都白做了,因为我们的任何行动都会产生多种结果,只要我们的动机纯正而又平凡,那么,随着历史的沉淀,最后都将水落石出,也终将得到‘昭雪’,重获胜利。善良和智慧的人,从来不言失败,他们总是播下心中的种子,有时虽也撒到路边,这个时候鸟儿也会来掠夺,然而鸟儿得到喂养后,它们却可能将种子带到遥远的地方,等到有一天,他们终将获得丰收。
弥尔顿说:“谁最能忍受苦难,谁的能力也就最强。”基于责任的感召,许多伟大人物都是在苦难考验和困境中,成就了自己的一番事业。他们总是乘风破浪、顽强拼搏,有时到达岸边时已筋疲力尽,甚至没来得及爬到沙滩便已断气。但是,他们矢志不渝地向着自己的职责,虽然冒着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他们时常感到职责所在、死而无憾。对于这样的人,死亡已经显得苍白无力,他们的可贵精神将永世长存,并永远安慰、净化和祝福人类。歌德曾说道:“生活对于我们任何人来说,都是苦难。除了命运以外,谁还有权利找我们算账呢?我们不要谴责那些已经去世了的人们,因此,活着的人们应该计较的不是他们在哪些方面招致了失败,不是他们经受了哪些苦难,而是他们做了哪些事情。”
逆境是品格的试金石。因此,使人经受考验并从中受益的不是舒适和安逸,而是磨难和困境。正如一些香草需要被捣碎后,才能散发出醉人的芳香,有些人也需要通过苦难的磨炼,才能唤醒他们的优秀品格。因此,磨难往往会扯下一个人品行的假面具,揭示隐藏在其内心深处的美德。即便那些貌似无用和胸无大志的人,一旦置身于困境和需要担负责任时,他们也会展现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品格力量,以前我们见到的只是这些人的柔顺和自我放纵,然而现在,我们看到的却是他们身上奔涌而出的力量、生机和自我克制。
正如没有哪一种幸运不能转化为不幸一样,同样,也没有哪一件苦难不能转化为幸福。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总是形影不离,因此,在现实生活中,完美的幸福是不可能存在的,如果能够得到,那生活也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在所有祝福中,最为虚伪的便是舒适和安逸,然而,那些困境甚至是失败,往往是生活中的良师益友。汉弗莱·戴维爵士曾经说道:“即使在个人生活中,过于幸福要么会损坏人的道德品质,使人行为堕落,陷入苦难的结局;要么会引起别人的嫉妒、诽谤和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