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鹃为什么会把我当成老鼠一样的骗子呢?她又为什么会把君辉当成我呢?姜忆南满怀疑惑地回到家里,母亲看到他满手的血迹,大惊失色地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慌称自己不小心摔倒在了耙齿上。
“会有这等事吗?谁家的耙会翻过来搁呢?”马秀花不相信地问:“你说实话,谁伤了你?我找他去!”
姜忆南没有回母亲,用清水冲洗了一下伤口,然后找到从部队带回来的沙布包扎伤口。当马秀花一面帮儿子包扎伤口一面问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时候,急急忙忙走进来的杨翠霞冲着正在包扎伤口的姜忆南问:“有财,你伤得咋样?”
“大娘,不要紧,只是伤了点皮。”
“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娘,雅鹃怎么样了?”
“刚才我和你大伯劝了她一顿,现在情绪好多了。”
“他大娘,雅鹃咋了?”
“唉!那死丫头!也不知道是中了那门子邪,见了有财就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是从哪捞着一把剪刀,我们没来得及拦住,就把有财给扎伤了。”
“唉!他大娘,都是俺有财作的孽,扎他两下也不多他的!”在杨翠霞面前马秀花总是觉得亏欠她的。
“我说她婶子,我看俺雅鹃也不是诚心的,你可别太怪乎她。”
“哪会呢!雅鹃多么好的一个孩子,不叫俺有财哪会这样?要不我一直对俺有财说,君辉到最后要是执挣不过他娘,你就娶了雅鹃好好照顾她。”
“她婶子,你有这个心我就知足了。只是让我看俺雅鹃和您有财是不太可能了,俺雅鹃一看到您有财就害怕,也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邪,还净说些疯疯癫癫的话。”杨翠霞把一直攥在手中的三百块钱放到炕上,说:“她婶子,你家的情况我都知道,这三百块钱说什么也不能要。”
“咋的?嫌少吗?”马秀花拿起钱来,一面往杨翠霞手中塞一面说:“多少这是孩子的一点心意,他亏对了雅鹃,这钱要不拿去给雅鹃看病,就当是给雅鹃的一点补偿吧。”
““难得有财和你有这份心,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杨翠霞把两个拳头握得紧紧的,对马秀花说完,又把脸掉向姜忆南说:“有财,以后你别再去看雅鹃了,不是大娘记恨你,只是雅鹃见了你就犯病。”
“大娘,你不让我去看雅鹃可以,”姜忆南说着从母亲手里拿过钱,然后递向杨翠霞说:“这钱无论如何要收下。这钱是我拿给雅鹃治病的,我也知道这几百块钱弥补不了我对雅鹃的伤害。我也不是故意要伤害雅鹃的,你要是原谅了我的无意之过,就请把钱收下。这样我才会少一点不安和愧疚。”杨翠霞还是说什么不肯接收,马秀花一把抓过儿子手中的钱,不由分说地将钱塞进杨翠霞的衣袋里,说:“我说他大娘,你就随了孩子的心愿吧!只要你和他大伯不再记恨他,我们就感激不尽了。”杨翠霞执争不过马秀花母子,便说:“我先收下,回去雅鹃她爸要不同意我再送回来。”
“那你可真见外了。”马秀花说:“你一定要送回来,我还得给您送去。这不光是俺有财的一点心意,也是我的意思。”
杨翠霞感念马秀花的一片诚意,回到家中跟丈夫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杜富贵听后,百感交际地叹了口气,说:“细说起来也怪不得有财,都怪咱闺女不争气!”
此后,姜忆南再没有去过杜雅鹃家,他不是不想去看她,实在是不愿看到她看到自己后害怕发疯的样子。有过那么两次,姜忆南路过杜雅鹃家门口的时候,明明已经走出大门的杜雅鹃,一看到他就像躲避日本鬼子似地退回家里。有了那两次的经历,姜忆南以走路的时候都尽量绕过杜雅鹃家。
杜君辉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要娶杜雅鹃,为了逼迫母亲同意他跟杜雅鹃的婚事,一再威胁母亲:如果不让他娶雅鹃,他就打一辈子光棍。杨翠霞执争不过儿子,慢慢地也就不再强烈反对儿子跟杜雅鹃的事,可隔三差五又断不了给儿子上上政治课:你说你娶了个不定什么时候就犯病的人来家,犯病闹腾不说,万一将来生了孩子也不健全,到时后可有你后悔的;是有财造的孽,她好不好都该有财负责才是,你又何苦趟这趟混水呢?他要是实心踏地跟你一心一意的,你娶她妈也不反对,可她老把你当有财,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这是何苦呢?
不管母亲说什么,杜君辉都当耳旁风一样不予理采。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离姜忆南与杜玉鹃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杜雅鹃失忆的毛病毫无转好的迹象。杜雅鹃的父母已经听不进女儿玉鹃的劝告,执意要赶在五一那天让女儿和杜君辉成婚。杜君辉自然喜得早一天跟杜雅鹃成婚,一直保持中立的杜富全倒也不反对,唯一反对儿子跟杜雅鹃结合的杨翠霞拿儿子又没办法,也不得不为儿子娶媳妇做着准备。
随着杜雅鹃和杜君辉的婚期一天天逼近,姜忆南的心也一天比一天沉重起来。杜雅鹃这个曾经阳光青春、热情似火的爱自己胜过生命的梦幻女孩,很快就要嫁给她不曾爱过的杜君辉了。如果她一直就这样下去,她也许会是幸福的,可是如果某一天她突然恢复了记忆,发现自己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她该如何是好呢?如果说在杜雅鹃自杀前,姜忆南厌烦甚至憎恨过杜雅鹃,可是在看过她写给他的绝笔信后,他已然死心踏地地爱上了她。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想用他的爱慰籍她那颗受伤的心的时候,她却如临大敌地恐惧他,憎恨他。如果她对他的憎恨是因爱生恨的有意为之,他完全可以暗暗地祝福她和杜君辉。问题是她对他的憎恨并非是心之所愿,而是她心魔的唆使!一旦有朝一日她解开了郁结的心结,发现自己嫁给了自己并不爱的杜君辉,她是不是又要生活在痛苦之中?为了杜雅鹃的幸福,在杜君辉正热火朝天长筹备跟杜雅鹃结婚的时候,姜忆南竟然企图阻止杜君辉和杜雅鹃结婚。
在阳春四月的一个夜晚,吃过晚饭,杜君辉应姜忆南之邀来到村外的河堤上。这条曾经终年趟水的小河,由于近几年雨量的减少,已经变成了一条季节性河流,只有在雨量充沛的夏季,上游水库溢洪道溢水的时候,小河才能恢复生机。早已干涸的小河无声无息地蜿蜒在星月交辉的夜幕下,除了习习的夜风拂动柳枝时不时发出轻微的飒飒声,再没有一点的生机。走在河堤上的杜君辉看到不远处忽明忽暗的一点星光,知道是姜忆南已经在前边等着他了。下午杜君辉在给小麦烧水的时候,姜忆南找到他要他晚上到河堤上见他,问他什么事,他说是有重要的事跟他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
他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呢?杜君辉边走边想着这个已经在心里问过好多遍的问题,不觉走到姜忆南的跟前。姜忆南递给杜君辉一支烟并用打火机给他点上,借着星光月辉,杜君辉看到一个浓眉紧锁的姜忆南,随着喷吐飘散的烟雾,杜君辉冷冷地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随着杜君辉的问话,姜忆南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丢掉烟蒂问:“为什么不领雅鹃去看病?”
“给不给雅鹃看病还用得着你操心吗?”杜君辉略带敌意地反问了一句,接着又说:“雅鹃能够忘记过去,对她来说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你是不是觉得雅鹃要是好了,你就会失去她,所以不希望她好起来。”
杜君辉把刚抽了几口的香烟狠狠地甩在地上,用一双小得可怜的眼睛盯着姜忆南,掷地有声地说:“我告诉你有财!以后请你再不要过问雅鹃的事!因为我们明天就要去登记了。你如果真希望她幸福,最好离她远点!”
姜忆南理解杜君辉的愤怒,虽然是在晚上,他也能看到杜君辉直逼而来的寒光,他先是仰了一下头,避开杜君辉那锋利的目光,很快又将目光落定在杜君辉的脸上,问:“君辉,你爱雅鹃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姜忆南比废话还废话的问话让杜君辉心里很不舒服。
“那我再问你,雅鹃爱你吗?”
姜忆南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杜君辉的心,一时令他无言以对。是的,雅鹃爱自己吗?这个问题杜君辉不知道在心里问过自己多少次。虽然说失忆后的雅鹃已经离不开自己,可是杜君辉知道,那是雅鹃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表现出来的对自己非理性的需求。
“不可否认,雅鹃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可是你不觉得她对你的依恋并非是她心之所愿吗?假若有朝一日她恢复了记忆,发现和她在一起的人并非是她所爱的人,她会幸福吗?”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没用的!问题是雅鹃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
“你不努力让她好转,她怎么能好转起来?”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不希望她好吗?”
“难道不是吗?我已经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你为什么就是不领她到大医院看看?要我看你就是害怕她一旦恢复了记忆就会失去她!”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杜君辉怒不可遏地说:“我告诉你有财,我比你更希望她好起来!在她醒来连姐姐都不认识,听医生说跟她谈及她记忆深刻的事有助于她恢复记忆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我对她说我是她的有财哥,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称我有财哥。为了能够唤醒她的记忆,我把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都跟她说了,难道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她永远失意吗?”说完,杜君辉愤愤然转身离姜忆南而去。
姜忆愣怔了片刻,然后快步追上杜君辉从身后拽住了他。杜君辉转回身眯着眼不屑地看他问:“你还有什么屁放?”
“君辉,在雅鹃没好之前你不能跟她结婚!”
“你说什么?”杜君辉凝着眉头问,不等姜忆南说话,用食指指着他异常激愤地说:“我告诉你有财!连我母亲都管不了我的事,你算老几?!今天我还告诉你,我娶雅鹃娶定了!你再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雅鹃!雅鹃曾经那么爱你,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险些把她害死!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杜君辉的话深深地刺痛了姜忆南,望着转身意欲离去的杜君辉,迫不及待地说:“君辉,我知道你爱雅鹃,你更应该知道,爱一个人就要让她永远幸福。”
“噢!你的意思是雅鹃只有嫁给你才会永远幸福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应该等雅鹃恢复了记忆,如果她真高兴和你在一起,你们再结婚也不晚。”
“噢!照你的意思如果她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那她就永远不要嫁人了?”
“我问过医生,像雅鹃这种情况有恢复的可能。你可不可以把她约出来,我们一起帮她回忆过去。”
“你不知道雅鹃一看到你就会疯吗?”
“你如果真爱雅鹃,就应该帮助她恢复记忆,给她一个可以理智选择幸福的机会。”
“我告诉你说有财,你就死了那个心吧!你要是真心为雅鹃的幸福着想,你最好不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你不是早就说要到深圳打工吗?为什么还不走?难道你想要雅鹃看见你一次害怕一次、疯掉一次吗?”
“君辉,为了雅鹃的幸福,我们一起帮她一下吧?我们两个人一起诱导她,也许会打开她记忆的闸门。求你帮我约见她一次,如果她就是不能好的话,在你们结婚前,我会离开。”
“你以为你是谁?皇帝老子吗?你说什么我就得听什么!我们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结婚了,你让我领她来见你,你觉得可能吗?”
“你不知道雅鹃爱的人是我吗?她在非理智的情况下选择你,于她你觉得公平吗?”
“我怎么不知道!她爱你爱的连命都差一点丢了,可是你给过她什么?除了羞辱就是伤害!现在你像个救世主似的在我面前表现得悲天悯人,你早干什么来?你是不是认为雅鹃只有嫁给你才会幸福?可你知道村里人怎么说吗?村里人都赞同我娶雅鹃,也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这些日子,雅鹃也是打心里高兴,我每次到她家,她都会把嫁妆一件件地摆出来让我看。现在,你想要雅鹃恢复记忆的目的就是好让她理智地选择你,如果一次见面真的能让她恢复记忆,我倒乐见她重新选择你。问题是雅鹃一见到你就像见了鬼似的害怕,你忍心再看她痛苦不堪的样子吗?”
杜君辉的话让姜忆南突然意识到让他帮自己约见杜雅鹃是一个既幼稚又可笑的错误,于是,他真诚地对他说:“君辉,对不起,既然雅鹃高兴嫁给你,我也知道你喜欢她,我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
姜忆南的祝福让杜君辉那伤痛的心得到一丝安慰的同时也多了一份愧疚:“有财,在村里我们应该算是最好的了,为了雅鹃,我就不邀请你参加我和雅鹃的婚礼,因为我害怕雅鹃……”没等杜君辉把话说完,姜忆南说:“君辉,你不用说了,我理解,我明白。”说完只停顿了片刻,又说:“你走吧。”
杜君辉“我……我……”了两声没了下言,犹犹豫豫地迈动了步子。姜忆南掏出烟来点上,望着渐行渐远的杜君辉的身影,想到他对雅鹃无怨无悔的爱,突然觉得雅鹃嫁给他应该是不错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