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狗和何木,看着那门口,看着那双如死灰一般的眼睛,看着那憔悴的身影,看着那黯然的神色,心底感到莫名的心酸!
嘶哑的如撕裂的粗布葛一般的声音:“你联系涛子的家人,准备送涛子上路吧!”
另外对何木道:“派出所有什么进展?”
何木愧疚迟疑的道:“没有,这伙人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我立刻把镇子封锁了,可是什么消息都没有!这伙人像消失了”
天雄呆滞的如死人一般的道:“我记得在那片地儿旁边就是一条国道,这事儿在警局里备个意外身亡的底子就行了。到时候更新户口本的时候要用到。官方层面的力量就不用介入了,浪费警力!”
何木一听这话眉头一挑,“这事本来就归执法系统管,收了纳税人的钱就该办,应该办的事,没有理由打秋风的。”
天雄死灰一般的眼神,猛的亮一亮,然后定定的看着何木,看了许久,许久,最后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开了。
而大狗此时道:“雄哥!那东镇的王东平在场子下面候着,说等你给句话!”
不过,却没有得到回应,而当天雄将要走进休息室的时候,一句很是沧桑的言语悠悠的飘来:“该与不该,不应让悲伤来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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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清水,一袋花生,一包黄果树香烟!
天雄口里轻轻的咀嚼这花生米,然后再轻轻的吸一口烟,让烟草辛辣混合着花生的浓香往口腔里肆虐。这样他可以让自己压抑的心绪狂乱,寻找动与静中的那丝清晰心神。
对面家明脸色很是难看,口里阴郁的道:“涛子的家人不肯出殡,当年涛子出来混生活的时候,就已经和家里闹的很僵了,除了定时寄钱回去外,已经几年不和家里联系了,听说他家里已经和他断绝关系了,这些事他都没有和兄弟们说过,所以,我们也不是很清楚,这次我们过到他的村上找他的家人的时候,听说他家里还出事了,加上关系不是很好,所以,他家人就放言说,家里没有这么一个人,他母亲想过来看看的,不过,他父亲阻止了,雄哥,你看现在这么办!”
天雄将烟雾缓缓的吐出来,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清水,轻轻的喝一口,缓缓的咽下去后,开口道:“我们先送涛子上路,然后再把骨灰带回去他家,我一定会让涛子入他家宗族祠堂的,你现在就去请锣鼓队,打斋队,和哭丧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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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镇,名为忠堂娱乐的三层场子休息室内,聚集了几个人正披挂着麻衣,雪白的头巾弥漫着一片片断人心魂的黯淡的悲伤气息,胸口的绢质白花看的让人胸口像塞满了一团团混杂着尖锐玻璃碎的棉花,又堵又痛。那种刺痛感让人不敢大口的吸气,恍若吸气大点就会把空洞的心刺的千疮百孔!
场子外面,搭建着高大的竹棚,披着防水帆布,竹棚中铺设着棺材,灵台,白幡,挽联,花圈,还有打斋的超度队,锣鼓队,那哭丧婆还没有工作就已经哭哭啼啼的了。而竹棚外面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小年轻,有的很多看上去就十二三岁的中小学生一般。不过都统一的穿着黑衣,别着白花。
当场子的休息室里的天雄带着忠锦,家育,大狗,文波,鸭子强等人装扮好后,跪在灵前,而此时,哭丧婆一见这几人跪好后,就急忙的跑到跟前开始自己的哭丧行为,要知道,本来她今天见是两个个小年轻,本来还准备抬抬架子,然后,把价钱开高点的。然而,他都还没有开口,那在镇上卖鸡的老伴急急忙忙的走上去和那个呆头傻脑的高大青年握手,口里讨好的道:“狗哥!你怎么会找来这里的,有什么事要帮忙么?”家明不认识这主,偏偏连人家向他讨好的大狗也都不认识人家,不过当时那段儿,大家心底沉的如铁水,也懒的搞这客套劲,大狗直接说,一个兄弟过世了,找哭丧婆就找到这来了。
这老伴就直接拉哭丧婆回房间里吩咐道:“这档子生意就算不要钱也要干的漂漂亮亮的!”哭丧婆心底还一个大问号,不知道什么回事,然而,一来到这里终于明白是什么回事了。估计整个明心镇的混子都在这里了,密密麻麻的估摸着有三五千人,看的本来还准备抬架子的哭丧婆小心肝扑通扑通的,然而,最可怕的还是,这人群中竟然还有两三个民警,当她一打听差点晕过去,站在门口接收登记来奔丧的那个人竟然就是派出所所长。
家明因为要打点仪式的所有东西,现在已经忙的不见了踪影。
哭丧婆的声音一响起,这时候,这三五千人全部跪了下来,就算外面那些明知道会被粗糙的沙石刮伤的人也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谁在这档儿做啥出格的事,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准备陪葬吧!
哭丧婆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念什么悼词,不过那哽咽的声线加那莫名的语调总让人不自觉的流下眼泪。
而大狗等人都哭的眼泪鼻涕横流,只是没有哭出声而已,但是天雄只是定定的看着那因为没有单人照片,叫人在合照中描画出来的素描照,那照上的青涩,那照片上的安定,那照片上的干净,天雄看的一动不动,没有哽咽,没有眼泪,没有哭泣,只有一动不动的失魂!
而在场外,家明正在后台巡视,和叫厨子与纸扎匠师加快速度,地上铺满满的一地纸扎,纸人,纸楼,纸钱,纸车,纸表等不一而足。而此时,家明瞄了一眼场外却是看到密密麻麻的黑色人群中竟然矗立着一道雪白的身影。
家明的心底一个咯噔,最后好像想起什么似得,匆匆的走进房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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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么?”
那道身影孤绝,清丽,秀美,在纯白中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哀殇。她白皙的手中捧着一杯奶茶。
“嗯!你有时候陪华涛过来喝奶茶!”
家明一听,心中竟然一酸:“嗯!可是现在……,你知道华涛去了么?”
“知道,在东镇不知道他已经去的人不多了!现在因为这事东镇变的开始乱了,没想到华涛生前没能起波澜,走了反而动风云。如果他知道,可能又要来奶茶店和我吹牛逼了!”
家明一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眼角中渗出一颗泪珠:“唉!都是我这做兄弟的没用啊!没照顾到位……,这是涛子流下的东西,写了估计有点久了,封的密密麻麻的,要不是上面写着一个叫唐丽娟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你的!”家明说完后,将怀中的东西递过去。
然而这道凄美清丽的身形没有动作,而是缓缓的蹲下,轻轻的将手中的奶茶撕开封口,缓缓的倒在地上,口里呢喃道:“这是你最喜欢喝的珍珠奶茶,我已经放多一些珍珠给你了,你说你最喜欢嚼这些珍珠……,其实,你是为了可以嚼久一点,和我说多点话是么?”
家明的眼角那滴泪珠再也承受不了那汹涌的哀伤了,滴落空中化为一片泪液,在空中被气流撕裂的七零八落,散落的了无痕迹,只有那深深的咸涩让人无法忍受。
他轻轻的将盒子放下转身急忙走开。他怕把自己绝煭的哀伤传染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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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丧婆言语不清的语调还在空中散荡,而此时,天雄悄然的蹲伏着走开,走到后堂,贴地坐在涛子的棺材旁边,眼神呆滞的看着外面打斋队正在舞西游记中打七十二怪的段儿,那唐僧的念经,孙悟空矫健,猪八戒的蠢笨,沙僧配合,也舞的有形有色,等哭丧婆一哭完,打斋的舞完七十二怪,然后就可以送涛子上路了。
天雄看着外面的形形色色,目光空洞,当点起一支黄果树后,口里开始失声的喃语没有声调,只有深深的心伤。
一颗泪了无痕迹的涌出来,又了无痕迹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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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丽的身影轻轻的拿起盒子,先是用心的看了许久那盒子上苍劲的名字“唐丽娟”然后就细致的将沿着缝隙小心翼翼的拆开箱子,好像怕损失一分一毫一般!
唐丽娟:
您好!当我把这封信交给你的时候,说明我已经有房有车可以养得起两个小孩了,没错,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然后,我一定要追到,再一起生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然后过我们的一生一世。
呵!别生气!或许我说的有点嚣张,有点浮夸,有点霸道,但是,我想说的都是真的,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要和你过一辈子的,过那喂马砍柴,春暖花开的生活,我每天会采一把鲜花放在你的床头,然后,挤一杯我们养的奶牛的牛奶,用我们养的母鸡生的蛋给你做好早餐,再轻轻的吻醒你,叫你起来吃早餐……
凄美的脸庞上布满了两行清泪,哽咽中晃荡着轻轻的喃语: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也喜欢你啊……,为什么,为什么啊……!”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深冷而清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