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文渊到宫里已经是深夜了,也没敢再去叨扰别人,他把我安排在一处住下,之后便离开了。因为晚上歇得晚,第二天早上便觉得有些起不来,贪睡了会儿。等我起来开门,却看见了文渊正站在了门外,听见开门的声音,便回过头来,说道:“终于起来了!”
他说这话,意思是他早就站在门外了,应该还等了很久吧,我便不好意思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他反问道:“难道你忘了自己进宫来是做什么的吗?”
都是被昨天他说的那些拜见公公之类的混话给弄晕了,差点忘了自己进宫来的正事。
“走吧,父皇说辰时让我们去书房等他,现在不早了,赶紧的。”文渊道。
我跟在他的后面,来到了皇上的书房,我没见过皇上,难免有些战战兢兢,一紧张起来,走起路来都有些僵硬。文渊见我有些不自在,故意说道:“怎么了,脚下生疔了?”
这不明摆的打趣我,可这里是他的地界,我最多也只能横横眼,然后努力摆好自己的姿势。这样看起来应该很像委曲求全的小媳妇,可就是这样的招数,却往往很是管用的,应该就是所谓的以柔克刚。他终于不再强硬了,说道:“不用紧张,父皇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虽然高高在上,可也是温润可亲的。再说,你连大皇子都不放在眼里,难道就这样被一个从未蒙面的皇上给吓破了胆吗?”
虽然他说的话听上去永远都不怎么可堪入耳,连关心都是这样的,这权当给自己激发斗志吧,不要让自己被他的话语击倒,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
就在我的忐忑还没完全消失的时候,听见外面的人报皇上来了。我急忙跟着文渊,做迎接的姿势。我跪伏在地上,看见一排脚步从眼皮底下走过,最后听见一个声音,道:“起来吧!”
“谢父皇!”只听见文渊这样喊道。
我急忙也在文渊的后面接着说道:“谢皇上!”
我终于抬头站了起来,眼见的那个衣装威严,面容庄重,透着一股让人望而却步的巍峨之气的人,就是皇上,下面站着的,正是那四位道士,一脸的杀气,正蓄势待发。
见我跟文渊都站了起来,皇上才开始说话,向文渊问道:“她就是你说的那个清儿?”
“回父皇,正是!”文渊道。
皇上看了我一眼,随后又看了那四位道士,说道:“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皇上右手搬弄这大拇指上的玉环,左手拿着折扇,来回走了几步,继续说道:“依朕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四位道长以后也不要在为难着姑娘了,她也好生无辜的!”
四位道士听到这话,自然是不愿意的,急道:“皇上,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四条人命,怎可轻易就作罢!”
皇上见他们那样愤然,一副至死方休的阵势,便说道:“这样,我不阻止你们向应世安报仇,只是不要再为难这姑娘。冤有头债有主,倘若你们能杀得了应世安,这才算是真正的报仇!朕意已决,但敢有违,国法处置!”
四位道士虽心有不服,但君命不敢不从,只是道了一声“是”,便辞谢离开了。只剩下我和文渊留了下来,文渊再次向皇上拜谢,我也就跟着磕头。皇上却说了声:“渊儿,你先出去,朕有几句话想跟清儿姑娘说!”
文渊看了我一眼,我见到了他眼中的狐疑,殊不知我比他还要困惑得多,初次见面,有什么话要单独说呢?难道他帮了我现在又想来谈条件?眼看着文渊出去了,我一个人更是不知道眼神要往哪放,不敢看皇上,只是低下了头。
“抬起头来!”皇上道。
我听见这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也判断不出他是喜还是怒,更是不敢得罪,只是抬起了头。
“虽然是上一辈的事了,但当年的应世安确实杀了不少道长的弟子。虽说冤有头债有主,但也有父债子还的说法。”皇上说道。
他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为道士鸣不平,既然这样,刚刚又为什么要帮我呢?我把一脸的疑问写在了脸上,然后就这样看着他。
“这次我算是徇私了,但没有办法,为了渊儿,我也只能这么做了。看的出来,渊儿对你是很用心的。在感情上,他已经受了一次伤,我希望你可以帮他抚平之前的伤痕,这是我对你的一点唯一的要求。”皇上道,语气上听出来的,不是一个威严的国君,更像是一个深情的慈父。
我开始忘记了之前的一切怀疑,忘记是他要灭佛,是他让那些和尚尼姑无家可归,是他害得慧可禅师下落不明,眼前的他只是一个父亲,为了儿子,训徇了一点私情,却还在这里耿耿于怀,他应该是个好皇帝。
“皇上放心,我一定尽我所能,不会令皇上失望的!”我应声道。
“嗯,那就好,你可以走了!”
我带着皇上对我的要求,心里还有一丝窃喜,皇上这算是对自己的认可了吧。离开了御书房,看见了正在殿外等待着的文渊,脸上分明是着急的,却还是故意装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道:“怎么样?没吓破胆吧?父皇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不告诉你!”我一脸得意地说道,就跟如获珍宝一样,还舍不得跟别人分享。
终于可以见到南佳他们了,刚进南佳的宫殿,她就看见了我,便立马迎了出来。
这一阵字发生的事情,简直像一团迷雾,好容易才说清楚。南佳听完之后长吁一口气,说道:“看来以后我该改口叫嫂子了!”
我只是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没做声,不一会儿听见文渊说道:“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请庭芳也来聚聚!”
长庚应道:“好,我这就去请!”
我本来以为玉英还在被她姑姑临终的话所困,还对文渊抱有幻想,但当我看见她送文渊出门时候脸上的神情的时候,我知道这危机已经不存在了。长庚虽然没有表示出十分的乐意,但却没有拒绝,这也就差不了多远了,毕竟他是长庚。
而南佳听到说要去请庭芳,却没有别样的高兴。
庭芳来了,见面便开口嘘寒问暖。虽然是多年的老朋友,看在南佳的份上,南佳的不高兴多少也应该跟这脱不了干系,连之前文渊都曾拿这说事,所以我还是尽量避讳,只是淡淡说道:“你这皇子,平时事就够忙了,我这份心就不用你操了!”
这话然庭芳不知道要怎么转弯,如鲠在咽,脸上也露出了尴尬,南佳忙说道:“都知道你们俩感情好,还真没见过这样率真的!”
庭芳只是向一旁走去,我也知道这话说得不近人情,但也只能这样了。回应道:“那是当然,跟他还客气什么!”
我们就在南佳的宫里絮叨了一番,用过午饭,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了。
从相别,盼重逢,相对处,无语话新愁。
长庚随文渊一处,走在回宫的路上。长庚突然开口说道:“公子好像对玉英姑娘并不怎么友善,不知为何。”
长庚一向很少谈论这类话题的,文渊停了下来,对长庚硕道:“倘若她是一个寻常的朋友,或许我会待她更好点!”
“公子知道她不是寻常朋友,当初还有山鬼临终的托付,为何还得不到寻常朋友的待遇呢?”长庚问道。
“她的心思我何尝不知,只是,倘若明知道没有结果,就断不能给一丁点的希望,否则只会误人误己。”文渊回道。
长庚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看来公子将希望都给了清儿了!”
文渊没回答,只是一阵窃笑,不像是被别人猜出了心思后的掩饰,更像是发现了别人的秘密,弄得长庚一阵迷惑,问道:“公子为何发笑?”
他竟还一边走一边笑个不停,长庚只得不停在后追问,最后文渊才笑着说道:“以前一阵以为你是黑无常呢,从今以后再要刮目相看了!”
“公子这话从哪里说起?”长庚问道。
文渊凑到长庚的身旁,说道:“你也将那希望种上了玉英那块地,从此我便也不再冷淡对她,权当是看你的面上!”说完便转身先走了。
长庚一个人还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庭芳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今天看见了清儿,可并没有预期中的亲热气氛,不觉心里一阵凉。到底是新人不如旧人,当初在凤鸣山的时候,没有皇子和公主,他们是两相依的朋友,亲密无间,现如今,清儿的心思已完全不在自己身上,连自己的关心也显得多余,怎么能说不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呢?
堂堂的陈国的皇子,就为了一点儿女见的私情,竟坐在回廊里黯然神伤起来。没有喝酒,没有动怒,可就是这样的静坐,就足以感受到那满怀的愁绪。
南佳想着今天的事,便觉得庭芳心里不畅,便来看望庭芳,见他一个人正在呆坐,也没有叫他,自己也静静走上去坐下。庭芳没有理她,虽说此时是他正在发呆,但却也不至于不知道南佳来了。南佳坐了许久,也没有做声,只是在一旁坐着,突然听到庭芳叹了句:“红尘过客,繁华落尽,谁人记得。”南佳听到庭芳如此伤感,不免一阵怜惜从心生,回道:“沧海遗人,千山万水,与尔同游。”
庭芳听到南佳这句话,有如高山流水遇知音,他看着眼前的南佳,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千古难觅的。他自己也不是没看见,只是他一心向往闲散,不愿自己的姻缘被政治绑架。
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没有更多的一句话,庭芳只是笑了一下,南佳却哭了,无声胜有声,她知道自己的等待还是有回音的。
我和玉英留在了南佳的宫里,虽然和她并不算是很熟识,但也算是无恩无过,两厢不欠,所以也可以算好是相安无事,说的也都是些脸面上的客套话。
“清儿,听说你武功精湛,我现在正跟长庚学练剑,以后希望你多多指教啊!”玉英突然向我说道。
我也知道她并非真的要我指点什么,我指点自然不如长庚指点来得好,显然她这是故意找话来搭讪,我也就随着应道:“好啊!”
玉英笑着说道:“早知道清儿是个热心肠的人,先谢谢你啊!”
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别人只是在耳朵里过一下,只有玉英自己知道,她要这这里的每一个人搞好关系,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和长庚的每一位朋友搞好关系,她要努力把自己融进长庚的圈子,这样他们才不会把自己当成外人。这样热脸贴冷脸,不为别的,只为了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