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文渊这几天清瘦多了,人看着干着急。南佳说文渊喜欢吃莲子羹,我便要让她去膳房,亲自做莲子羹,南佳说有人做,只是文渊不吃,可我还是想试试。我端着花了一个时辰的莲子羹朝文渊的殿里走去,正到拐角处,看见了四个道士朝文渊的宫里走来,我便停了下来。虽然时隔多年,但那四个人走在一起格外显眼,那就是当年去我家竹园被父亲打败的四个道士。不知道他们跟文渊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来找文渊?
他们刚到殿门口,文渊就迎接了出来,道:“四位师父深夜到这来,可是有什么事?”
一道士说:“我们刚刚看见了一个黑衣人!”
“啊?难道有刺客?师父们可有受伤?”文渊道。
“没有,只是那人的剑法甚是奇怪,虽然只使了三招,却很像是当年的御风剑法。”道士说道。
文渊惊奇说道:“不可能,御风剑法的传人已经死了,又哪来的御风剑法呢?”
道士又问道:“你确定那人死了?”
“是的,我亲眼看见大火把他烧死的。”文渊道。
他们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向我,是文渊,是他放火烧死了父亲,六年前在长安城遇见他的时候,一切都这么契合,没想到会是他。
我手里端着的案盘不知怎么动了起来,原来是手在颤抖。不行,我要当面问他。
我走上前去,文渊看见了我,问道:“有什么事吗?”
“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说。
“六年前我们在长安城遇见的那次,你出宫去哪?”我问。
“问这个干嘛?”文渊问。
“不干嘛,就是想知道。”我说。
“我去城外的竹林办一件事。”文渊说。
真的是他,是他害死了父亲。我只是端着碗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公子自己小心,我们就先走了,公子慢聊!”四位老道士辞道。
就在四位道士转身离开的时候,我顺手拔下了头上的钗子,径直向文渊的胸膛刺去,没有任何的技巧,只是向前插去。他没有躲,眼看着钗子已经插了进去,突然就停了下来,还是不忍。文渊一把将钗子拔了出来,顺手将我拉近撞到在他的怀里,手中的碗也掉在了地上。我正准备挣脱起身的时候,听见背后有拔剑的声音,然后是老道士问道:“公子怎么了?”
“没事,这姑娘不小心跌了一跤,不碍事,师父们请放心!”
“嗯。”四位道士便真的离开了。
我这才将文渊推开,看见他用右手捂着胸口,也皱起了眉头,是真的很痛吧,虽然他这次帮了我,可也是他害死了父亲,我没有办法去问他痛不痛,只是跑开了。
怎么会是他?我伤了他,他还救了我,我要怎么面对这个人?不知道,现在的我只想离开这里。我直接跑到了庭芳的住处,敲了门。
“清儿,怎么是你,敲门这么急,这么晚有什么事吗?”庭芳道。
“我要离开这里,要出宫!”我说。
“有什么事吗?这么晚,宫门都关了。”庭芳道。
我两眼直视着他,说道:“我一定要出去!”
庭芳踌躇了一下,道:“罢了,你是我带进来的。这是我的信物,你只需呈给守门的将领看,说有事急回陈国,他不会为难你的。”说完他便递给我一块玉佩。
我一把抓过玉佩来,看都没看,带着玉佩出了皇宫。
再一次离开了他们,我又可以去任何地方,也是没有任何地方可去。想着还要寻找慧可禅师,我便在城中的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玉英来宫里已经过了一个晚上,早上醒来便来找南佳,说是想见一下文渊,南佳此时正在梳洗,看到玉英这样急切地想见到哥哥,就想到了当初在苍梧上山鬼要哥哥娶玉英的事,再者,哥哥刚刚经历的杨丽华的事,哪会有心思见她。她也知道清儿对哥哥的意思,说实话,如果非要在这两个人之间选一个的话,她宁愿选择舍身帮助过自己的清儿,而不是这个泛泛之交的玉英。
“哥哥早上起来之后还要去拜见父皇,接着还要做功课,午时之前恐怕很那见得到他,要不你先在宫里转转,等哥哥有空,我便差人带你过去。”南佳道。
玉英见她这样说,自己也没理由再打扰,道:“好,那就有劳公主了!”
“不用客气,本该尽地主之谊的,还望姑娘不要见怪!”南佳道。
“哪里,公主说笑了,不打扰公主了,宇文公子有空的话还劳烦告知我一声。”玉英道。
玉英告辞了公主殿,自己一个人在花园里闲逛,却无意中看见了长庚,只见他从园中路过,便喊道:“长庚!”
长庚听到玉英喊自己,便转身向玉英走来;“玉英姑娘找在下有何事?”
玉英微现怒色,道:“我的吩咐你都不放在心上啊!”
长庚疑惑道:“姑娘的吩咐长庚定当放在心上,只是不知姑娘所指的是何吩咐?”
“我都说了你要叫我姑娘了,直接叫我玉英,你又忘了。”玉英道。
长庚听她所指的是这件事,便只依了她,叫道:“玉英!”
玉英这才露出笑脸,道:“这样才对嘛!嗯,你这是上哪去啊?”
“宇文公子找我。”长庚道。
“宇文公子现在不是应该去见皇上了吗?”玉英疑惑道。
“这些天公子心情不好,所以皇上准许他不去请安了。”长庚道。
玉英心里暗自想着,难道南佳公主不知道宇文公子不用去拜见皇上?亦或是她不想自己见到宇文公子?她便试探问道:“哦,那往日公子都是什么时候去见皇上?一天是不是都很忙啊?”
“公子每天早上会去给皇上请安,时间不长。除非皇上有事交代公子做,不然公子的时间都是自己支配,当然,公子更多的时间都是在学习。”长庚道。
“哦,我只是随便关心一下,你去忙你的吧!”玉英笑着说道。
长庚便转身走了,只是玉英心里甚是不舒畅,为什么南佳公主不让自己见宇文公子?当然,自己一个山野小民,公主看不起自己,怕自己攀上他们皇家的高枝。只是不知道宇文公子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终于过了午时,虽然玉英心里对南佳已心生芥蒂,但还是掩藏住自己的情绪,来到南佳的殿里,见到南佳便说道:“公主,不知此时宇文公子是否得空?”
南佳见她又来了,这回便不好推辞了,道:“难得玉英姑娘牵挂,我这就领你去见哥哥。”
南佳和玉英一道来到文渊的殿中,南佳见到哥哥,便道:“哥哥,昨晚清儿执意离开了,发生什么事了?”
文渊只是慢慢说道:“我也不清楚。”
“昨晚她说要给你莲子羹的,怎么会突然就走了呢?”南佳继续问道。
“这个要等找到她之后才能知道。”文渊道。
······
玉英还没来得及开口跟文渊说话就被南佳抢先了,看着他们,玉英一句话都没插上,只是暗自在一旁心潮低落,没想到宇文公子全然无视自己的存在,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就看不见呢?
“哦,玉英姑娘说想来看看你,我就带她来了。”南佳说了一阵之后,突然将话锋转到了玉英这里。
文渊看了玉英一眼,道:“谢谢姑娘关心!”
就这样的一句,没有了后话,文渊便说有事要出去了。
玉英此时只觉得脚底下沉重了许多,是伤心吧,还有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他们高高在上,连带着玉英也漂浮起来了,而现在玉英又找回了之前的踏实,皇家的高贵永远都是傲视贫民的质朴的。
大皇子宇文赟从隋国公府上回宫,听说王妃的侍女昨晚无故晕倒,难免心生疑虑。他遣走了所有的宫人,只留自己和王妃在殿内。
“说吧,怎么回事?”宇文赟问道。
“没什么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王妃只是坐在椅子上,冷静的回道。
“我想的哪样?”宇文赟问。
“王爷多虑了,你昨晚一夜没回,该早些歇息了。”王妃道。
宇文赟听到这里,脸上面容微笑,道:“你还是在乎本王的,对吧?本王昨夜未归,你就不想知道我去了哪吗?”说着便伸手去拉王妃的手。
王妃面色冷淡,将手挣开,道:“王爷自有王爷的去处,我又何必多问呢?”
宇文赟立刻色厉起来,问道:“说吧,你昨晚跟谁幽会了?还在本王的宫殿里。”
“王爷多虑了。”王妃依旧面色冷寂,答道。
这样冷漠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宇文赟,叱道:“杨丽华,你以为你不说本王就不知道吗?除了他还能有谁,可惜了,这辈子你就只能听他叫你嫂子。就算你永远对我不理不睬,我宁愿这辈子把你像条狗一样困在我的宫殿里,也不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
“我已嫁与王爷,这辈子自然是要待在王爷的宫中的,那里还有什么别的愿望。”丽华道。
“既然你都这样想了,那为什么还要对我如此冷淡?为什么还要和他见面?”宇文赟道,“我对你的心意哪一点比他少,为什么你的眼里就只看得见他,从小到大,我都是在背后看见你们有说有笑。可是你连多跟我说句话都不愿意,我到底哪一点不好?”
“王爷什么都好,是我自己不好!”丽华道。
“你自己看看你这样的态度,哪里像妻子对丈夫的态度。六年前要不是你对我不理睬,就算他不在你也不愿跟我多说一句话,我又怎么会犯下那样的错误,到现在父皇都不肯正眼看我,一切都是因为你。”
丽华还是没有做声,她心里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喜欢她的,可她还是没有办法在还没有忘掉文渊之前就接受这个人,只能是这样的冷淡态度。
宇文赟不管说什么都没办法赢得丽华的一丁点感动与震惊,最后还是失望离开了。六年前因为她,自己跟自己赌气,最后惹得父皇大怒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
六年前,皇上派宇文源渊出公办事,大皇子认为这是个千载难得的好机会,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去接近隋国公的女儿杨丽华了。他们三个同时在宫里相识,可是丽华偏偏就喜欢和二皇子玩,而对自己这个大皇子却全然不理。这让大皇子宇文赟很是不服,一是自己怎么样也要比二皇子高贵,怎么能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输给了他呢?二则,这杨丽华确实仙子绰约,玲珑可人,一颦一笑宇文赟都记在了心里。如今老二不在,这样杨丽华应该就会跟自己亲近了。可是当他去丽华家的时候,丽华问他的第一句就是:“源渊什么时候回来。”接着就没话说了。宇文赟不服气,便拉着丽华跟他一起玩,丽华不愿意,拉扯之中便哭了出来。全府上下,见是大皇子,没有一个人敢阻拦,丽华没有办法,硬生生咬了大皇子。
他不服气,堂堂的大皇子,长安城为他痴迷的女子难以计数,可就是这个杨丽华,偏偏瞧不上她。于是他便负气离开了,满肚子的怨气正没地方撒,刚好走在路上又被一女子撞了。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也为了气杨丽华,他便想当众拉着这陌生姑娘招摇过市。可这姑娘偏偏又并不识得他就是皇子,只当是一浪荡子弟,甩手准备离开,还骂了宇文赟一句。他压抑在心里的怒火彻底爆发了,杨丽华这样看不起自己,没想随便街上这样的一个女子也敢这样对自己。他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那女子,连拖带拽地,那女子纵使有千般气力,也敌不过宇文赟此时的怒气正盛,便只在大街上哭喊起来,引得周围的人都来围观,最后官府,朝廷也都知道了。就是六年前的这次“强抢民女”事件,不仅让他得到了关禁闭的惩罚,皇上对宇文赟已经疏离了,朝中大小事务也多和宇文源渊商量。
-------------------------------------------------
宇文赟刚从杨丽华那里憋了一肚子气出来,走在路上,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宇文源渊。
文渊走近,虽然和这个哥哥没什么感情,但毕竟是哥哥,于礼应该叫他一声:“大哥好!”
宇文赟只是问了一句:“你这上上哪去啊?”
“父皇找我。”文渊道。
宇文赟听他这样说,心里怒火再次翻腾,没说一句话,只是怒视着文渊,怒火几乎都窜出了眼睛。
文渊见他这样看自己,也不做回应,只是告辞道:“弟弟先告辞了。”
宇文赟知道自己在父皇心中的位置已经远远比不上这个弟弟了,可是他才是长子,天生的优势却遭遇现实的低谷,这让他的心不能就这样安于现在的窘状。
文渊来到皇上的殿里,里面除了皇上便空无一人,他便知道这是父皇与自己间的对话,顿时觉得父亲对自己的偏爱与信任。
“父皇,孩儿来了!”文渊道。
“最近怎么样?还在生气父皇让丽华嫁给了你大哥?”皇上问道。
“没有,丽华是自愿嫁给哥哥的,我又怎么能怨父皇呢?”文渊道,他只能这么说,难道要说丽华是不得已嫁给哥哥的吗?这样丽华的牺牲不就枉费了吗?虽然自己对哥哥的这种行为不齿,可是为了丽华,他还是选择了隐瞒。
“那就好,虽然你们从小就要好,可是婚姻的事,不能单靠儿时的记忆来维系。”皇上宽慰道。
“孩儿知道了,谢谢父皇的关心!”文渊道。
“嗯,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陈国公子陈庭芳来报,说南佳和亲一事中有蹊跷,有人在而已作祟,此事隋国公嫌疑最大,你觉得怎么办?”皇上问道。
又是隋国公,文渊想国家太平,可也不想因此而伤了丽华,说道:“这件事还是细细调查的好,省得冤枉了好人。”
“好,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去办,但是,记住要慢慢查,尽量慢!”皇上说道。
文渊自己心里是想帮丽华的,可是父皇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问道:“孩儿不懂,为什么要慢呢?除弊利国,不是要越快越好吗?”
“现在我们和齐国的战事还没有结束,隋国公是大将,就算他真的有罪,那也要等到他帮我们打赢这场仗再议罪。什么罪都没有我大周的国土重要,只要我大周威立,这件事我们都可以让它埋进土里。”皇上道。
“是!”文渊拜别了皇上,离了皇上了宫殿。
回来的路上,文渊脑子里一直想着皇上的话,为了笼络隋国公,皇上可以掩盖他的罪行,那么又怎么会因为一个杨丽华而逆了他的意思了。皇上不是不明白自己与丽华的感情,只是在与国家的安危相权衡的时候,父皇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国家。文渊心里不能说是责怪,只是一阵的理解,这就是身为皇上的不同之处,为了江山,永远都要择优而取,而一切在江上面前都会卑微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