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到下午放学，郑毅和其他家长一起站在门口，刚才又去看了一会，和上午一样，因为无法沟通而自己静静的在一边。“爸爸！”郑毅心里本就不舒服，看着凌云蔫蔫儿的得出来，一看见自己就两眼放光的样子，更是难受。凌云跑过来，太快了，路上结结实实绊了一跤，整个人都腾空摔了出去，手里还拿着下午发的橘子。郑毅的心就跟这凌云的身体一起一下收紧，又狠狠往地上摔。郑毅赶紧过去，把凌云抱起来，腿上胳膊上都摔破了，凌云小脸儿皱在一起，看得郑毅心里一紧。“爸爸……”凌云颤着音儿进了郑毅怀里。郑毅抱起孩子上车就往医院开。护士给消毒擦药，凌云平时不哭不闹，乖乖让处理。今天却反常地死死攥着郑毅的手，撒都撒不开，眼睛里水汪汪的，眼眶红红的。处理好，郑毅把凌云抱起来，在病床边站了给整衣服。凌云搂住郑毅的脖子，不撒手。弄得郑毅心里堵得慌，一下午都在斗争到底还送不送，晚一点好像更合适，可是都踏出这一步了，他自己也不见得就适应不了，应该锻炼锻炼。这么一闹，郑毅又动摇了，要不，算了吧？“儿子，告诉爸爸，喜欢去幼儿园吗？”凌云一点响动都没有，郑毅就知道答案了。平时儿子在与自己工作相关的事情上大多服从安排，今天这个样子还是第一回。“说话。”“还……还好。”“那明天还去吗？”又没动静了。“想不想去都要说出来，你说出来爸爸才知道。”郑毅把凌云拉到身前看着儿子红通通的眼眶。凌云直直看了郑毅的眼睛，终于低下头，摇了摇。“不去是吗？”凌云又抬起头来看着郑毅，欲言又止，似乎想说去，但是又实在不开心。“好，那就不去，继续和爸爸去办公室好不好？”凌云用力点点头，就把眼眶里的眼泪滴了出来。“儿子，爸爸不会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你有什么想法要说出来，不要委屈自己，爸爸会满足你的想法的。”凌云哭了，很难得的趴在郑毅肩窝上，哭的直喘。“他们……不理睬我……不近……”凌云抽噎着说。“等你的中文好了，他们就会和你成为朋友的。”“想你……”郑毅亲了亲儿子汗湿的额头，有时候抓关键词让人听了也挺舒服的。“和爸爸好好学中文好不好？”“恩……”
再接下来，老爷子要提郑毅的意思很明显，郑毅也进了省委班子，一下子忙了起来。凌云这边必须找个法子了。丁鹏等一众朋友得知郑毅的难题后，都要求把小东西带回家帮着带。接着终于有个靠谱一些的，赵晓天推荐了郑毅一个私人的中文教学点。名字是沙龙，郑毅一听就觉得不靠谱。结果去试听了一下，还不错。是两个爱尔兰大学毕业生，带3－10岁的小孩子学中文，学费不低，算是家教。一个班也就6，7个孩子。郑毅瞅着凌云和几个外国孩子玩得特开心，就放心了。这一个大包袱算是卸下了，郑毅也专心投入到了工作中。一眨眼，就这样过去了两年。亲爱的凌云小宝贝六岁了。
郑毅从来不知道凌云有胃病，回来已经两年了，凌云没有表现出有胃病的征兆。所以郑毅没有节制他的饮食，夏天小孩子贪凉他也允许凌云吃冰淇凌，可是三个甜筒的后果如果他知道，他发誓，他不会再让凌云碰。半夜，郑毅听见有小声的**声。郑毅本来就浅眠，加上在部队受过的训练，他觉得儿子不对。打开灯，看见儿子蜷成一团，头上全是汗。“哪儿疼，告诉爸爸！”“肚子……”电光火石之间郑毅就想起了下午的三个甜筒，抱起儿子出门。送进急诊室，郑毅倒是不怎么急，吃坏肚子了吧。小兔崽子！郑毅决定以后要限制他的饮食。“郑毅啊。”“王叔，怎么样？”“你给孩子吃冰激凌啦？”“是。”“慢性胃炎，还比较严重。你怎么还给他吃冰激凌？”“……我不知道。”郑毅皱眉，两年多自己还真没发现，不过以前自己对他的饮食管制的比较严，又总是食堂，不会有差池。最近老是随他的意思领他出去吃，看来是自己大意了。“不知道？那我可得说你两句，你是他爸！能由着孩子的性子胡来吗？”“您说的是。王叔，麻烦您给做个全面身体检查吧。”“好吧，明儿一早。你先进去看看吧。”“谢谢王叔。”“爸爸……”“你知不知道自己有胃病？”“……”“说话！”“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好久好久都没有犯了。”“为什么知道还吃三个甜筒？”“……”“从现在开始，你一切听大夫的安排。该打针打针，该输液输液，该做胃镜做胃镜。一个疼字别给我喊，一声不许哭！”“爸爸……”“让你别哭听不懂？！活该你！”郑毅气得头疼。三天院住下来，凌云给折腾了个差不多。郑毅没个好脸色，凌云一见他马上忍住不哭，让干嘛干嘛。“郑毅啊，这个胃病是慢性病，也要慢慢治。最好是食疗，从平时每一顿饭做起。别老带孩子吃食堂，最好还是自己做。”“是。王叔，我也有胃病，正好以后我俩一起注意吧。这两天真是太麻烦您了。”“这是什么话！我跟你爸多少年的交情了？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谢谢您。”“回家。”郑毅进了病房，凌云换好衣服坐在床上。凌云跳下来，跟在郑毅身边。郑毅大步在前面走。凌云跟上，伸手想拉郑毅的手。郑毅抽开手，“我还没消气，咱们回家再说。”“上楼，卧室。站好等我。”进了家门，郑毅冷冷地说。凌云红了眼眶上去了。等了十五分钟郑毅上楼。进门就看见凌云哭得颤抖。“站好了。”郑毅坐在床边把凌云拉过来。“我很生气。我生气两件事：一，你有胃病这件事瞒着我；二，你在知道自己有胃病的情况下还要我带你去吃冰淇凌。”“对不起。”郑毅拉住儿子，“看着我的眼睛。”凌云捂住眼睛，哭得伤心。郑毅叹口气，等儿子平静。凌云平静下来，喘着粗气。“看着我。”凌云拿下手，看着郑毅。“你记住教训了吗？在医院里受罪好受吗？”“记住了。”“我可以原谅你，但这样的错误，决不允许有第二次，懂？”“恩……”凌云钻进郑毅怀里。“好了，擦擦眼泪，过去了。”郑毅把儿子拉出来。“爸爸也有胃病，以后我们一起注意，慢慢调理，好吗？”“好。”“乖。”郑毅站起身，“去洗个澡，”“恩……”扯着郑毅的袖子不松手。“爸爸，我不乖爸爸就会不喜欢我吗？”凌云趴在郑毅怀里，闷闷地问。郑毅给儿子抹沐浴乳，笑笑。“是啊。”“那……我不乖，爸爸就不要我了吗？”“说不准，那要看你不乖到什么程度。”“爸爸……”凌云坐起来，又要哭。“你希望那种事发生吗？”“不要……”“那就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爸爸总是希望你好好的，明白吗？”“爸爸，你喜欢我吗？”凌云皱着小眉头，琢磨了半天问出这么一句。郑毅想了想，“勉勉强强算不讨厌吧。”“……”凌云低下头，酝酿眼泪。“你呢，讨厌爸爸吗？”凌云摇摇头。“喜欢吗？”凌云点点头，啜泣。郑毅揉揉儿子的小脑袋。“你是爸爸唯一的儿子，爸爸爱你。”凌云猛地抬起头，盯着郑毅。盯得郑毅发毛，多少年了，这种话，只对一个人说过吧？好像……有一点和他的气质不搭。“洗好了吗？出去吧。”“爸爸！”“我也爱你！”凌云扑进郑毅怀里。第一次教训了儿子，郑毅的心里却有了微妙的变化，以前多是一种接受，接受自己没有教育别人养大的儿子，接受他的一切，去适应，总像个局外人，很被动，可是这次之后，郑毅觉得儿子是自己的，自己身上负担着教养儿子的职责，儿子是什么样要自己把握。这种感觉，郑毅觉得，很好。郑毅向老爷子借了一个后勤人员，厨娘，负责两人的饮食。因为每天往返不方便，住了下来，也承包了杂务。小崽儿接受了郑毅的“表白”之后，更加的粘郑毅，经常赖在怀里不出来，笑得见眉不见眼。对郑毅精心打造的饮食计划完全不抵触。转眼又过了一月，“知道八月一日是什么日子吗。”郑毅开着车，问后座的凌云。“建军节。”“想说什么？”郑毅从后视镜看着儿子欲言又止，问道。“还是我的生日。”“对。想要什么礼物。”“……”“想好了告诉爸爸。”手机响了，郑毅看了眼。“爷爷电话，你接吧。”把手机递到后面。“爷爷，我和爸爸在路上。他在开车。”“说中文，爷爷能听懂吗。”“我……不会……”郑毅拿回电话。“爸……对，我稍后打给您。”“对不起。”过了一会儿，凌云闷声来了一句。郑毅从倒车镜里看一眼，小家伙低着头。“没关系。”“我……不会……”“学就好。”到了商场门口，小家伙还是闷闷不乐。“怎么了，恩？”郑毅回头揉揉儿子脑袋。“爸爸你有事不开心吗？是因为我吗？”“没有，瞎想什么。”郑毅笑笑，“下车，不是要吃蛋糕。”“哦。”“想吃哪一个。”郑毅蹲下来，和儿子一起看着。“爸爸，我生日的时候吃蛋糕吗？”“想吃就定一个。你决定。”“……好吧。”买完小甜点，凌云又选了一个提拉米苏作为生日蛋糕。“小心一点，注意叉子。”郑毅提醒在后座吃着的凌云。“爸爸，你也吃。”凌云扎了一块凑到郑毅面前。“不了，你吃就好。”郑毅发动倒车。“不要，爸爸你吃。”郑毅看见儿子执着的眼神，吃掉了蛋糕。“还可以。”
“爸爸，生日礼物，我想好了。”凌云抱着小苹果爬上郑毅的腿。“是吗，是什么？”“恩……先不告诉你！下了班和我去商场好不好？”“好。让爸爸先把这个文件看完。”“我想要这个！”凌云站在宠物店门口，指着小泰迪喊。“想要泰迪，我们去商场买毛绒的。”“为什么？我要活的！”“……其他礼物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为什么？”凌云眼神炯炯的地看着郑毅。“我毛发过敏。”“你骗我，你抱过张爷爷家的波斯！就是因为你可以我才要泰迪的！”“那我不可以。我不喜欢。走，换别的礼物，什么都可以。”“为什么！为什么！”凌云抓着郑毅的衣角，红着脸大喊。“先生，你们买狗？”听到声响，老板娘出来招呼。“不，谢谢。”郑毅转身要走。“我要！”凌云撒开郑毅的衣服。“那你就在这儿等，谁给你买跟谁走。我在车上等你，半个小时，你看好表。”“我不！我就不！为什么不能买？！”“死的时候怎么办？你想过没有，养死了怎么办？！”郑毅回头皱着眉冲凌云低吼。“不会的，我会好好照顾他。”凌云哭了。“你以为买回去对他最好？这里有他的朋友，回了家你能和他说话还是我能？！”“爸爸……”凌云被郑毅这个样子吓坏了，走过来抓郑毅的衣服。“你自己想想吧。”郑毅回身上了车。凌云坐在地上大哭。郑毅头疼，路过的人指指点点半天，郑毅无奈，下车把儿子抱起来。“爸爸……我不要了……”凌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搂紧郑毅脖子。“来，”郑毅蹲下，擦擦儿子的眼泪，指着专卖店，“全是泰迪，去挑。爸爸知道你喜欢，多买几个也没关系。”“好。”凌云红肿着眼睛，挑玩偶。“这个可不可以？”凌云抱着一只问郑毅。“当然可以，就只要一只吗？”“那再要一只，和他做朋友。”又回头去取。“……”郑毅叹口气。“爸爸，对不起。”“儿子，爸爸想告诉你，任何一个有生命的东西都不要轻易去要，要了就要承担责任。如果你无法负责任，你会伤害到她，并且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你懂吗？爸爸今天不该吼你，对不起。”“不……”“好了，回家吧。”最终，这个生日延后到了八月中旬，一家四口一起过。“凌云，告诉爷爷，想怎么庆祝？”龙在天抱着凌云。“恩……只要我们四个人都在，哪里都好。”“那爷爷想想。”“安邦，还记得我们在京西那边的根据地吗？”“也好。”郑安邦笑笑。“郊游？”郑毅问。“对啊，你也没时间好好陪儿子，正好一起散散心。”“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龙在天轻吟。凌云和龙在天缠绵一会儿，想起要画画，回去取画板。路过郑安邦，玩心大起。“小鱼快跑！”冲下面大喊一声，喊完转身就跑。郑安邦被这一嗓子惊了一下，回身一探，反手一把就把凌云捞住了。凌云尖叫着被郑安邦抓到怀里。“小兔崽子！老子的鱼都被你吓跑了！”郑安邦黑着脸。凌云打量了一下郑安邦的脸色，回头又是一嗓子，“别跑了！回来吧！”桥上连带司机警卫，轻笑了起来。郑安邦脸更黑了。凌云一打量，扭回头更大声一嗓子。“小鱼快咬钩！”郑毅一口烟没吐完，咳嗽了咳几声。郑安邦也揽不住笑意了，面部柔和了下来。“爷爷，鱼竿动了！”说着挣出郑安邦的禁锢，拿起鱼竿，当然空无一物。“看错了？对不起！”凌云灿烂一笑，放下鱼竿就跑。郑安邦一巴掌扇凌云屁股上，笑了出来。心里却破天荒的涌起一丝酸，这小兔崽子对哥对郑毅，那都亲近得要命，偏偏和自己，总是不太亲近，好像有些怕似的。唉！自己的黑脸形象就这么深入人心？“爸爸！我要画画！”凌云跑回来。“恩。”郑毅灭了烟，往车边走。“爸爸，你不高兴？”凌云挡在郑毅身前，扬起脸问。“没有，怎么？”“那你为什么抽烟？”“在家不让我抽，出来还不让？”“……好吧。”给拿了画板画笔一些，凌云抱着又回桥上去了。
郑毅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的苦涩涌出了一些。已经五年了，凌云都六岁了，自己还是难以忘怀。一到这种团聚什么的，心里总是放不下，宛粼，你要还在，该有多好？“郑毅，龙司令叫你过去一下。”“好。”
